从上影节期待到现在的《刺猬》终于来了,顾长卫所谓的“卡住”三部曲(开玩笑的),从《立春》,到《孔雀》再到《刺猬》,每一部值得细细品味。
顾长卫的电影与其他导演最大的区别是,他的影片经常呈现出一种厚重感,无论是从那个时代的角度来看,以小人物的视角描绘他们所处的困境,明白困境当中的人们因何而被困住?
《立春》里的王彩玲,《孔雀》里的高卫红,再到《刺猬》里的王战团,那个时代的正常人,大家总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王战团一心想去的太平洋本身是一种理想,可在别人眼里生生化作了一种执念。
结巴小孩和顽固老头的组合,其实是那个时代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人。
王战团不当周正是怪胎,在喝药的时候淡淡的来一句:“你没病”,尽管周正在之前曾像其他人一样说过他有病。
他们是忘年交,亲密得胜过父母,因为在他不被理解的行为中,只有你看到了他的闪光点
你只是成绩不好,你只是结巴腼腆,但是你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为什么要遭此对待。
这其中周正的父母免不了一顿毒打,但是影片结尾异常反套路,周正在参军回来之后不原谅父母,什么happy ending都是扯皮。
因为自己唯一的朋友,唯一能够理解自己的王战团被世俗折磨的不成人样。
封建迷信,栽赃陷害,让一个本该清醒过完一生的人背负着死全家的骂名,“刺猬”的隐喻本身就是对封建迷信的蔑视,刺猬也从来不是什么白四爷,他只是王战团和周正的一个缩影罢了。
吃与不吃,王战团的腿自然会好,只是他被所在船的甲板上二十天后,那发型活脱脱的像个刺猬……
里面那个时代的人,虽然被约定俗成的规则裹挟着,但是人物不是扁平化的,对于周正的爸妈,亲戚大嫂二嫂,无不是那个时代人们最直观的体现罢了。
其实王战团从来不是什么傻子,人情世故,察言观色,只不过向往大海却被说成罪人,只不过还好自由却被说成疯子,但他对女儿,对朋友,对亲人,始终是忠贞不渝的,是拔刀相助的。
可他的命运却不如周正那般好。
被困在精神病医院当作傻子一样治疗,死去儿子的烟近在眼前却想抓也抓不住,只能想往事一样,随风飘散,不知去向。
时代的车轮碾碎了谁从来不会停下看看,你的人生是否是悲剧也无关紧要。
周正的人生只不过是另外一个版本的王战团,他想象中的样子,能够横跨太平洋大西洋,看见触手可碰的海洋海鸥,这一辈子的王战团可不少和水打交道,可最后只落下了个遗憾田地……那个时代的正常人,都是王战团,只不过,他们的命各不相同罢了,都是被命运卡住的可怜人儿,而谁能够挣脱束缚,就是另外的周正了……
《刺猬》这部电影,让我想起去年很火的台湾电影《老狐狸》,都是带点超现实色彩的,以年轻人与老年人互为映照的故事。
当然,《老狐狸》更黑暗一些,这是台湾电影的一贯底色,《刺猬》则更生活化,有着我们所熟悉的三姑六婆、家长里短。
有郑执的小说打底,好歹也有了东北文艺复兴的加持(虽然是比较弱的一环),是文学色彩浓郁的叙事,又有作者本人亲自参与编剧,会让我心生期待,顾长卫可以拍出《孔雀》和《立春》那样的好作品。
但期待终究只是期待,电影最后只能说完成得中规中矩。
原著的意思拍出来了,表演也还不错,但整体完整度上,还是流于浅白,时代消失不见,东北也只剩了口音和置景。
人物像是架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均可的舞台,故事还在,但厚重感没了。
王战团是文学化的人物,他“发疯”的行为之外,有着别样的清醒和自在,他与日常格格不入,是别人眼里“惹麻烦”和“鬼附身”的人,但却自得其乐,小事上装疯卖傻,大事却从不糊涂。
其实原作名“仙症”更符合王战团的特点,他是带些仙气,不似凡人的“神叨叨”,而不是简单的“疯子”。
与他对应的,是外甥周正,一个同样被父母认为有点“问题”,不太正常的孩子。
他与姑父王战团是忘年交,也互为映照。
别人觉得他跟着王战团装疯卖傻,脑子越来越坏,他却在与姑父的交往中得到了久违的尊重和自由。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只有王战团把我当个正常人”。
这部电影很幸运请到了葛优,他演的王战团可真好,带一点点疯,但并不脱离正常,甚至经常“人间清醒”,那种微妙感被拿捏得十分精准,就是你吃不准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精神疾病”,还只是过于放飞自我,观众分不清,连带着剧中的角色们也搞不清,所以才纠结,要不要送他去住院。
周正替代了观众的视角,是串联整部电影的主线,这个人物请流量当然冒险,但用了巧劲,也算化险为夷。
比如周正有口吃,又性格内向,便不用做更多复杂表演,或者讲大段台词,这甚至成了国内导演面对流量的经典解决方案(想想王一博的《无名》和《热烈》吧)。
王俊凯演的认真,在葛优强大的气场面前没有掉戏,甚至也有几段高光片段。
但最后20分钟他的个人演技solo还是让我有点坐不住,像是屁股下面塞了只刺猬,导演真没必要这样强上。
总地来说,电影前半部好于后面,前面有冷幽默,有松弛感,有饱满的人物,后半段则渐渐沦为家庭伦理电视剧狗血的陈词滥调,原著中很多意像与留白,很多细微而敏感的,被更加直白的表达取代。
“原生家庭”之痛跃然大银幕之上,全是狗血和陈词滥调,把原著不知拉低了几个层次。
最后的收尾絮絮叨叨在我看来几乎全是废戏,那些所谓的和解与释然,讲得笨拙而刻意,还无限放大年轻人表演的短板。
电影早该在王战团吹着口哨让刺猬过马路时就结束,他吃过它,然后又救了它,一切都扯平了,大家从此两清。
那些时代在东北留下的伤痕和烙印,没有就没有了;那些无法被治愈的,那些无法言说又不能忘却的,不提也罢。
但最后这温吞的废话连篇,不止是王战团的失踪,周正的驯化,更是导演表达欲的丧失,他像突然失去了力量,只想赶紧收工,下班回家。
一个独立的个体,两个相同的异类,构建出了一个看似相同,实际不同的世界。
影片以在时代的洪流里,如何活出自我为主题,将人与人之间的平权、阶层、辈分,诠释的淋漓尽致。
当清醒的人坠入沉痛的孤独的深渊,是入魔还是坚守自我?便成为了他们一生去寻找的答案。
影片以被"卡住"的人自我救赎为主题,将这些看似悲哀的蜘蛛网逃离命运的出口。
主人公王战团和周正,看似是怪胎,实则却是众人独醉中最清醒的人,忘年交的他们在众人的讽刺中相互扶持,正如刺猬的隐喻一样,走向孤独的太平洋彼岸。
作为彼此唯一的知己,在两人被世俗折磨到极致之时,却意外的背负了不负责任的骂名;而刺猬的隐喻本身,正是对封建迷信价值观的蔑视,刺猬并不是他们所说的白四爷,只是王战团和周正的一个缩影,因此无论王战团是否吃刺猬,他的腿都会好,周正是否吃刺猬,都依然会为自己的未来而奋斗,而当时代的车轮被碾碎,他们该如何找到自我,此刻便成为了"未解之谜"。
王战团的疯魔,周正的口吃,时常被世俗的价值观所反对,因此在王战团几次疯狂之后,被家人数次劝送到精神病院,周正口吃和自闭,被家人认定是中邪,也正因为如此,两个异类成为了真正的忘年之交,当所有人认为周正有病,没出息的时候,王战团对他说的"没病"点醒了他,让他有勇气去战胜世俗,活出真正的自我。
当王战团站上房顶,试图飞翔,此时的他便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远方和幸福彼岸,试图疯狂的奔跑,想要捍卫自己内心的规则,这是他向往已久的大海,而他的内心也如大海一样宽阔。
而周正的口吃,实则是一种情感障碍,在"正常"的视角下,成为了格格不入的人,而当他走出原生家庭的阴影,被理解,被接纳之后,便重新在"太平洋彼岸"与王战团相遇。
"愿你我都不被万事万物卡住",这不仅是一种精神信仰,更是被理解和接纳之后,遵循内心的开始,在坚守自我的过程中,永远直面内心,忠于自我,生动美丽。
个人评分:9.5
《刺猬》可以算今年截止至今我最喜欢一部国产电影。
单看电影,不考虑原著的情况下,我就已经被它的叙事立意打动了,所以由此而生对原著小说万分的好奇——我非常想知道电影到底对原著做了哪些改变,才能让整个故事的影视化更加成立;以及它非常打动我的内核,到底是来自原著,还是来自改编。
为了写这篇文,我前前后后看了三遍电影,小说都翻烂了,可以说是一条线一条线扣的。
所以,它很长,非常长,全文九千多字,但即便如此我应该也没办法做到事无巨细。
结论还是说在前面,电影《刺猬》比对原著《仙症》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影视化改编,在保留故事主题和大致相符的主角性格的前提下,做出了最适合电影故事线的取舍和修饰。
后文我将主要从主题、故事线、角色设定和意象上对比两者之间的异同,聊聊为什么说《刺猬》是很优秀的改编。
一、故事线《仙症》是一部短篇小说,是最适合改成电影的小说长度。
然而从故事线上,却并没有把故事的讲述者“我”和与主题密切相关的王战团——也就是“我”的大姑父,之间的故事交织在一起。
两人的交集并算不多,王战团“发疯”的事迹大多发生于“我”出生前,因此叙述很多时候是转述。
但电影《刺猬》,则把时间线整合到,除了王战团最初是如何在船上和电厂里发病的这两件事之外,其余事件都发生于周正出生后,同时也把整个故事发生的时间往后挪了几年。
相当于周正从小到大见证了王战团被认定为疯子之后的所有重大遭遇——身披大葱跳楼说自己在起飞;请出马仙赵老师看事儿;吃刺猬;大姐王海鸥结婚;被大姑下药;进精神病院。
反过来王战团也参与了周正的重要人生时刻,同时成为了唯一一个相信他没病的大人。
这种相互交织的关系就造就了周正为什么能在最后生出一身反骨——书中说“顺杆儿爬,一直爬到顶,别卡住了”;而电影中的周正,要自己别跪下,站起来。
从差点跳楼,到真的跳了楼;从“爬过去”之后不再被“卡住”的我,到“我不原谅,我不能原谅”的周正,从一个故事的叙述者,到完全成为人生主导者的主角,就是故事线的时间整合最大的贡献。
二、主题《刺猬》的片尾,在黑幕上保留了原著中的最后一句话:
在此句之前的周正的旁白是这样说的:多年以后,当我置身斯勃齐堡尖角的陌生海域,和沈阳的浑河岸边,两阵相似的风吹过。
我肯定,我们再也不会被万事万物卡住。
原著是这样写的:许多年后,当我置身凡尔赛皇宫中,和斯里兰卡的一片无名海滩上,两阵相似的风吹过。
我清楚,从此我再不会被万事万物卡住。
这句话,就是这部电影、这个小说的主题了。
这里插播一段题外话,另一部改编自非虚构故事《穿婚纱的杀人少女》的电影《朝云暮雨》,其实也用了原著中的原著中最后一句话做主题:常娟想在自杀前把钱偿清、赎罪,却没想到后续这些煎熬的事情不得不由老秦承受。
两趟死缓官司熬了过来,而这段婚姻,老秦怕是熬不过去了。
这里就产生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影视化效应——《穿婚纱的杀人少女》的最后一句话其实并不适合做电影的主题,而《仙症》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合适的。
原因也很简单,「从此我再不会被万事万物卡住」,是主角周正本人成长和变化后的总结,是他的主动选择,是从负到正的变化;而「老秦怕是熬不过去了」,是主角老秦在被动接受,一个“熬”字,就注定了它的高潮磨灭了主角的选择,消解了事态的变化,并且并非从负向到正向的变化。
《穿婚纱的杀人少女》里,恰恰常娟才是那个主动选择的人,才是那个应该成为主角的人。
然而跟随最后这句话的立意,故事落在了老秦身上。
回到《刺猬》。
「卡住」这个词,在小说和电影中都被多次强调。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的法则在讲故事中非常实用,许多理论家认为,当一件事或者物品重复出现超过三次时,它就会建立一种模式。
在电影中,「卡住」第一次出现于周正小时候,2000年一家人在奶奶家过年。
王战团喝酒,吃花生米,讲《海底两万里》。
周正和王战团争论鱼会不会飞,进而演化到人会不会飞,周正说王战团有病。
全家人一阵沉默后,争着抢着去外面拿葱的王战团,吹着哨子,身披大葱翅膀从房顶往下飞,砸穿房顶掉进屋里:“我被卡住了。
”「卡住」第二次在电影里出现,还是在周正小时候,这是幼年周正的最后一场戏。
王战团在河里游泳,周正在岸边给他抱着衣服。
王战团让周正也下水,周正妈妈赶到,拼命往河岸跑去拦,摔了一跤,坐在地上哭:“你能不能离他远点?
听没听见?
”王战团:“被啥事卡住了?
”旁白补充,这一天周正父母双双下岗。
第三次「卡住」出现在旁白里,2009-2010年的过年,全家改在饭店聚餐了。
王海洋和女朋友手拉着手K歌,奶奶说听不见王战团唱歌了怪没意思。
此时,大姑已经开始给王战团下安眠药,并且已经被周正知道了。
三姑问起王战团的病,大姑说就他睡觉不乱跑就挺好的。
周正一口干掉了他爸的白酒,二姑突然开始哭,说自己离婚了。
旁白是周正在说:“我二姑被卡住了。
我爸妈,王战团都被卡住了。
我也一样。
”最后一次,就是片尾了。
从“有病”的王战团被卡住,到周正的家庭被时代卡住,再到所有人都比生活卡住,最终一切死扣终于解开,所有人都不会被万事万物卡住——包括离家的周正,无法再困住周正的他父母,永远离开的王战团,和在庙里修行的大姑。
原著《仙症》中,第一次出现「卡住」是写到王战团和“我”成为了家里最有话聊的两个人:一九九八年夏天,我爸妈双双下岗。
我爸被另一个下岗的发小儿撺掇,合伙开了家小饭馆,租门脸,跑装修,办营业执照,每天不着家。
我妈求着在市委工作的二姑夫帮忙找活儿干,四处登门送礼,于是我整个暑假就被扔在我奶家。
王战团平日没事儿最爱往我奶家跑,离得实近。
有时他就坐厅里看几个老太太推牌九,那时他被大姑逼着戒烟,忍不了烟味时就拎本书下楼,脚丫子上阵赢老头儿棋。
我奶当他隐形人,老头儿视他眼中钉。
我跟王战团就是在那个夏天紧密地来往着。
有一天,我奶去别人家打牌,王战团进门就递给我本书,《海底两万里》。
王战团说,你小时候,我好像答应过。
我摩挲着封面纸张,薄如蝉翼。
王战团说,写书的叫凡尔纳,不是凡尔赛,我嘴瓢了,凡尔赛是法国皇宫。
我问,啥时候还你?
王战团说,不用还,送你。
我说,电视天线坏了,水浒传重播看不成了。
王战团说,能修。
我说,你修一个。
王战团说,我先教你下棋。
我说,我会。
王战团随即从屁兜里掏出一副迷你吸磁象棋,记事本大,折叠棋盘,码好子,摊掌说,你先走。
我说,让仨子。
王战团说,不行。
我说,那不下了。
王战团说,最多两个。
我闷头思索到底是摘掉他一马一车,还是两个炮,再抬头时,王战团正站在电视机前,掰下机顶的V字天线,嘴叼着坏的那根天线头使劲往外咬。
我说,这能好?
王战团说,就是被灰卡住了,抻顺溜儿就行了。
他嘴里叼着天线坐回我对面,一边下棋一边咬,用好的那根天线推棋子。
王战团说,去年没咋见到你。
我说,我上北京了。
王战团说,上北京干啥?
我说,治病。
王战团说,捋你那舌头?
我说,不下了。
王战团再次起身把天线装回电视机顶,按下开关,电视画面历经几秒钟的雪花后,恢复正常。
王战团说,修好了。
我说,也演完了。
王战团说,你看见那根天线没有,越往上越窄,你发现没?
我说,咋了?
王战团说,一辈子就是顺杆儿往上爬,爬到顶那天,你就是尖儿了。
我问他,你爬到哪儿了?
王战团说,我卡在节骨眼儿了,全是灰。
我不耐烦。
王战团说,你得一直往上爬,这一家子,就咱俩最有话说。
你没觉出来吗?
虽然你说话费劲。
第二次,是王战团被大姑下了安眠药后,“我”去找他下棋: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王战团平躺在床上,没盖被,身子笔直且长,一双大脚与床根平齐。
我走近了,一半身子贴着床边坐下。
王战团的眼皮频繁地微微抖着,双唇有节奏地翕动,起先声音细弱,像是在说梦话,但又听不清。
我悄声说,大姑父。
大姑父说,来了。
我一惊,本以为他睡熟了。
我恢复到正常音量,说,来找你下棋。
王战团也恢复到正常音量,说,一车十子寒,死子勿急吃。
我听不懂,什么?
王战团又重复了一遍,死子勿急吃。
我听懂了,他念的是象棋心诀。
我说,大姑父,棋我永远下不过你。
王战团说,顺杆儿爬,一直爬到顶,就是人尖儿了。
我说,别卡住了。
王战团说,死子勿急吃。
之后他的唇咬死了,一道缝儿也没再漏。
我才醒悟,他确实是在睡觉,说的一直都是梦话。
第三次并没有直接提到「卡住」这个词,而是化用了之前同一句话里的另一部分「爬到顶」:王战团排在最后一个,快轮到他时,我正从外面回来,手中握着一根新折下的松枝,笔直细长。
王战团沉默地从我手上接过树枝,轮到他上前,一口气把剩下两摞烧纸全部丢了进去,刚刚烧得很旺的火一下子被闷住,他再用树枝伸进去捅,上下不停挑弄,火重新旺了回来,一发不可收拾。
我站在王战团的身边,看着他专注地烧纸,火舌从墙洞口蹿出,两张脸被烤得滚烫,恍惚间,我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气。
我听见王战团在身旁说,海洋啊,你到顶了,你成仙了。
第四次,是全书最后,“我”爸妈认为“我”中邪了,找了赵老师做法,意外清醒的王战团喊着让我「爬到顶」:三人回到大姑家。
一进门,香气缭绕,我见过的那副十字架没了,白家三爷的牌位重被立上翘头案。
赵老师我还是头一回见,她身披一件土黄色道袍,手持一柄短木剑。
王战团仍旧很兴奋,主动说,哎呀,老朋友!
赵老师剑指王战团,你与我白家血海深仇!
别让我看见你!
她又剑指我大姑,还有你!
王战团笑了起来,说,今天我刚救了你家一口,能不能算扯平了。
赵老师大骂,滚!
我大姑把王战团强行拽进里屋,连自己一起反锁在门内。
赵老师又剑指回我,过来!
给三爷跪下!
又是那股力量,推着我,摁着我,走上去跪下,头顶是龙首山二柳洞白家三爷的牌位,牙关咬紧之际,后脑被猛敲了一剑,只听赵老师在我身后高呼,说话!
我仍咬牙。
木剑追一击,说话!
我继续咬牙。
再一击更狠,我的后脑似被火燎。
三爷在上!
还不认罪!
我始终不松口,此时里屋门内传出王战团的呼声,我听他隔门在喊,你爬啊!
爬过去就是人尖儿!
我抬起头,赵老师已经立在我面前。
爬啊!
一直往上爬!
王战团的呼声更响了,伴随着抓心的挠门声。
就在赵老师手中木剑直奔我面门而来的瞬间,我的舌尖似被自己咬破,口腔里泛起久违的血腥,开口大喊,我有罪!
赵老师喊,什么罪!
说!
我喊,忤逆父母!
赵老师喊,再说!
还有!
刹那间,我泪如雨下。
赵老师喊,还不认罪!
你大姑都招了!
我喊,我认罪!
我吃过刺猬!
赵老师喊,你再说一遍!
我重喊,我吃过白家仙肉!
赵老师喊,孽畜!
念你年幼无知,三爷济世为怀,饶你死罪,往下跟我一起念!
一请狐来二请黄!
我喊,一请狐来二请黄!
赵老师喊,三请蟒来四请长!
我喊,三请蟒来四请长!
赵老师喊,五请判官六阎王!
我喊,五请判官六阎王!
赵老师喊,白家三爷救此郎!
我喊,白家三爷救此郎!
木剑竖劈在我脑顶正中,灵魂仿佛被一分为二。
我感觉不出丝毫疼痛。
赵老师再度高呼,吐出来!
剑压低了我的头,晕漾在我嘴里的一口鲜血借势而出,滴滴答答地掉落在暗红色的地板上,顷刻间遁匿不见。
一袋香灰从我的头顶飞撒而下,我整个人被笼罩在尘雾中,如释重负。
我再也听不见屋内王战团的呼声了。
许多年后,当我置身凡尔赛皇宫中,和斯里兰卡的一片无名海滩上,两阵相似的风吹过,我清楚,从此我再不会被万事万物卡住。
「再不会被万事万物卡住」。
原著中不断在反复的其实是王战团在让“我”「爬过去」,而电影中的「卡住」更多的是在展现所有人的状况。
人人都会被卡住,但只有你不被卡住,才能成为真正的主角,周正最后做到了。
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反复,是王战团有一句口头禅:“应该吗?
”电影中第一次出现,是王战团第一次魔障的时候。
被关在船舱里,直到回到大连港。
王战团爬上船顶高台,手里拿着在船上写的诗,嘴里念叨着“不应该”。
第二次,是周正妈妈因为他跟着王战团晚回家,所以打他。
王战团在旁边说:“打孩子,不应该。
”第三次,王战团一边看报一边指挥周正跟棋友老贺下象棋。
老贺玩赖悔棋。
王战团说:“不应该。
”第四次,赵老师第一次到大姑家,让王战团在白三爷牌位前跪下。
王战团说:“应该跪吗?
”第五次,王海鸥和李广源谈恋爱,大姑不乐意,打了王海鸥,王战团说:“打孩子,不应该。
”第六次,赵老师来给周正驱邪,赵老师让周正跪,他不跪。
王战团说:“应该跪吗?
”原著里没有周正妈妈打孩子,也没有大姑打王海鸥的情节,驱邪的时候王战团也没问过“应该跪吗?
”。
倒是因为王海鸥和李广源未婚先孕,王战团说了一句“应该吗?
”电影的改编,除了顺应时代,破除封建迷信,同时还给了王战团更为理智和豁达的性格特点——在一个被卡住的社会里,王战团真的未必是魔障了。
到底有没有病?
到底谁有病?
魔障是不是病?
磕巴又是不是病?
三、角色设定王战团
原著里的王战团是海军,经历过文革时期团长和政委两派之间的斗争,因为说梦话把两边都得罪了,挨批斗的时候疯了。
后来王战团复原进第一飞机制造厂当电焊工,在焊战斗机机翼的时候从梯子上翻落,醒来时就又犯病了。
这段不可祥说,不能说,于是电影里就改成了王战团热爱大海,所以去做了码头搬运工,终于有机会上船,因为举报吴主任走私,被关在看不见大海的货仓,直到船返航抵达大连港才被放出来,出来就疯了。
然后王战团就被安排到了电厂工作。
五年后,吴主任走私的事情败露,结束服刑之后,也被安排到当年他介绍王战团去的电厂工作。
吴主任把当年没收王战团的《海底两万里》还给他,还有一封来自他前女友的绝笔信,于是王战团就又犯病了。
他的“疯”,源于他对自己热爱的事物有执念。
王战团是一个很难拿捏尺度的角色。
在原著里他被定性为精神病,包括“我”也是确诊抑郁症的。
但电影里其实模糊了确凿的病症,包括王战团和周正。
他们确实看起来和整个家族、和社会格格不入,但却很难说到底是谁的问题。
所以电影里得益于葛优老师的表演,才让这个角色,甚至于整部电影都能成立。
重点不是去表演一个“疯子”,而是让这个“疯子”看起来只是一个有点偏执、有点古怪,但又有点可爱、有点孩子气的普通人。
“我”/周正
原著里的周正只是寥寥几笔带过了自己多年治疗口吃,然后因此而成绩下滑,留级,甚至确诊抑郁。
而电影里则是有一场周正针灸治口吃被扎成刺猬的戏,一场被霸凌的戏,一场和王战团一起追霸凌者最后家人报警进了警局的戏,一场因为抄写王战团写的诗而被老师误认为写情书的戏,和父亲无数次冲突,承受着母亲的爱不得不屈服……电影里的周正没有确诊抑郁,但却经历着更直观的压抑。
父亲粗暴但爱,母亲软弱但爱,像很多中国孩子经历的成长故事一样,病入膏肓的并不只是有了心理问题的孩子。
但因为他主角,他没有被卡住。
原著里的“我”并没有交代自己在做什么,和妻子Jade是在做背包客的时候认识的。
他们刚刚订婚。
电影里的周正,最终离开家去了海事大学,然后就一头扎进大海,总共7年都没有再回家。
再次回家,是带着已经怀孕的妻子Jade。
此刻,王战团像是一种精神,通过周正传了下去。
周正的父母
原著里并没有把“我”和父母的冲突提到很重要的位置,甚至在后来和妻子Jade聊天时,也说自己不存在恨。
电影中却直观地展现了这种尖刻的对立,包括周正的爸爸几次打他,而周正的妈妈说着为他好,却做了很多伤害他的事。
所以最终周正说自己不原谅,也是一种让自己不被卡住的方式。
大姑
大姑是整个故事里,世界的锚点。
她就是「正常人」的代名词——温柔贤惠,任劳任怨大半辈子,拉扯大两个孩子,还要照顾有病的王战团。
如果不是因为王战团的魔障,她可能一辈子都会是一个「正常人」。
原著和电影里,大姑的设定改动不大,只有一部分是,原著里,人人都说应该送王战团去精神病院她不同意,最后又送去了,至于为什么,“我”说不清楚。
而电影里,大姑先是自己去领了精神病院入院的申请表,但到最后没舍得送,是王战团自己找到了申请表,给自己签了字,拎着行李去住院了。
如果我们从俗世的角度看,大姑经历了相当悲惨的一生,她是被王战团卡住了。
但又或者说,卡住她的也不是王战团,而是世俗意义上的世界的规则。
她为了回到规则里,信出马仙,信基督,最后又信佛。
她和王战团注定不是一类人,在夫妻的框架里,相互成为了困死对方的棋子。
电影的最后,大姑去了庙里做居士,周正带着Jade去看望她,说出了那句:“我知道你是为了王战团好。
”某种意义上,也是周正,在替他和王战团的自由意志,给大姑一个解脱。
但说一句题外话,我觉得这里王俊凯选择的表演情绪并不是最佳,这场戏或许还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王海洋/王海鸥/李广源
原著里的王海洋好打麻将,跟着“我”奶奶,他姥姥学的。
电影里的王海洋多少有点随他爸,有热爱——他从奶奶的旧物里翻了一个相机出来,从此爱上了摄影。
原著里吃刺猬的偏方是李广源提的,电影里改成了王战团在李广源的桌上拿走了一本《怪病奇治》,自己看的要吃刺猬治疖子。
原著里王海鸥和李广源的事,包括她未婚先孕,都是大姑发现的。
他们并没有办婚礼,只是领了证,或许多少带了点对未婚先孕隐晦的不光彩。
电影里,海鸥谈恋爱是大姑发现的,但怀孕的事是王战团发现的。
李广源说王战团不是俗人,他不在乎李广源离过婚年纪大,但看两人已经如此,就欣然接受了自己做了姥爷。
王海鸥和李广源热热闹闹的办了婚礼,王战团因为腿上的疖子,怕给孩子丢人没有去。
而周正因为留级,他爸也怕他丢人,也被锁在了家里。
于是王战团指挥周正顺着阳台上的树爬下来,俩人来到了城里一个废弃大烟囱上,对着远处王海鸥的婚车队喊“要幸福”。
抽着大姑特批的喜宴,王战团终于还是泪流满面。
奶奶
原著里的奶奶戏份不多,就是个爱打麻将不下桌,爱说王战团是魔障的老太太。
电影里的奶奶被赋予了更多智慧。
她看得出很多事,但大概是自认无力改变,于是干脆闭口不言,让自己也沉浸在俗世里。
赵老师第一次来家里给王战团看病的时候,就评价过奶奶“这老太太明白人”。
电影的最后,周正离开家去上大学的时候,也是奶奶跟他说:“回来干啥。
我死不了。
没事别往家跑,能走多远走多远。
”大概这一句定心丸,才能让周正真的7年都没回过沈阳。
再回到家的时候,奶奶已经成了供桌上的遗像。
赵老师
五家仙之狐黄白柳灰,赵老师是白家的,也就是刺猬。
书里把赵老师写的多少有点玄乎,给王战团看事的时候,不纯靠蒙人——她说得出是个二十来岁的女的,跟王战团的前对象能对上。
而“我”也是在法事中妥协,感觉自己如释重负,最终爬出来,不再被卡住。
电影里多少还是得信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最后是警察来上门取缔了赵老师封建迷信。
这也是我认为改动得很不错的一个地方,因为——周正不能趴下,他得腰杆挺直,他得把反骨立住,这也是他开始走向不被卡住的地方,但不是爬过去的,是撑过去的。
那么要想走出这一身反骨,警察的出现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甚至为了警察出现的合理,之前还铺垫了另一场戏来确立王战团报警的合理性。
老贺
这是一个原著中没有的角色。
原著中提到了王战团的棋友,因为王战团连赢七盘不掀了棋盘,但没有姓名,也再没有别的戏份。
老贺这条线加得也很优秀。
首先,通过老贺悔棋还发脾气的一场戏,把“不应该”具体到了一个事件。
同时,老贺这群人还补充了王战团在书中空白的朋友情谊——他是有自己的朋友的,朋友也是有自己的面貌的。
老贺死后的那一场戏,虽然大概普通人细品会觉得王战团真的有病,但在电影故事里,也是对一段情谊和生离死别的挺浪漫的描写——一个执意过河的小卒子,是所有不想被卡住的人的人生写照。
而追着他游过了河的王战团,一句“没追上,他跑太急”也是在回答一种小人物的生死机缘。
更优秀的是,它还穿起了后面警察的故事线——因为家人报警了,铺垫了“有困难找警察”。
何苗子
这又是一个原著中没有的角色。
何苗子是周正第一年留级时候的同桌,看不惯周正被霸凌帮他说话。
之后又牵扯出种种是非,最终导致了周正选择跳楼。
关于何苗子和周正到底有没有感情线,可能不同的观众会有不同的看法,但我认为这里其实并不重要。
何苗子这个角色也是一个侧面辅助,不仅仅推进了周正的故事线和反抗,同时也佐证了人人都被卡住这个主题。
Jade
原著中“我”的未婚妻,在沈阳出生,2岁父母离婚后,随父亲到法国定居,有一个法国继母。
她在和周正的对话中,也说自己不恨父母,大概不恨就是恨的意思。
电影里周正的妻子,妈妈是阿根廷人,爸爸是沈阳人,看起来阳光健谈,像是真正意义上幸福家庭中长大的小孩——她给了周正的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又用手机记录下周正和爸爸相处的画面,大概是在告诉我们,真正的爱,好像应该是这样的。
四、意象刺猬原著里,“我”是吃了刺猬的。
王战团要吃刺猬治病,烤熟了以后递给我一块刺猬,说“你没病,尝尝得了”。
电影里的周正,在一开始就主动问王战团:“那能治我吗?
”王战团说:“你,没病。
”我倾向于周正应该是没吃过刺猬的,尽管他在最后吐出一口鲜血,恶狠狠地对赵老师说:“我吃了你爹。
”这个反骨未必要靠真的吃刺猬来完成。
反倒是原著里真正吃了刺猬的“我”,只要跪地忏悔,就算完成了这一出认罪的仪式。
可见“吃爹”这个事,大概是远没有“不认罪”严重。
哨子原著里是没有那个周正花了钱,被王战团抠出来的哨子的。
王战团指挥刺猬过马路时候用的哨子,是他从交警嘴里抢的。
而电影里的哨子成为了“王战团精神”的外化——他的诗里写道「远方的汽笛已经响起」,而岸上没有了汽笛,只剩下这个哨子。
于是王战团吹着这个哨子指挥刺猬过马路,也吹着这个哨子引着警察来到大姑家,最后再用一盘棋局,把哨子输给了周正。
王战团的诗原著里虽然提到王战团写诗,却没说过他到底写了什么。
电影里那首《情诗》贯穿头尾:我从荒野来,要到大海去。
远方的汽笛已经响起,生活却拦住了我的去路。
她赠与我故事,我为她写诗。
“死子勿急吃”“死子勿急吃”是中国象棋中的一句口诀,意思是不要急于吃掉已经处于危险位置的棋子。
原著里的“我”和Jade聊起了这句话,解读着睡梦中的王战团是不是在说自己。
电影里的周正,在被发现《情诗》后,扔掉纳盒那盒安眠药之前,对着昏睡的王战团大喊:“王战团,大姑父。
你不是死子,我也不是死子。
”遗书因为这封来自前王战团女友自杀前的遗书,是原著里赵老师“看”出来他背的人命,是缠上他的事儿,是他得一天早晚三炷香供白三爷的因。
而电影里,这封遗书则更直观地刺激了王战团的良心——一封迟到五年的遗书,人早已离世。
王战团更多地是对逝者的惋惜,对世事和人心的无所适从,无关于玄学。
在供了白三爷后,周正看着王战团把这封信叠成了小船,流进下水道,最终或许,会进入大海。
电影的最后,王战团也撕下了全家福照片上年轻的自己的脸,顺着洗手池冲进下水道,最终或许,也会进入大海。
烟原著里完全没有使用烟这个元素,王战团是跟“我”熟识起来的那个暑假,才开始被大姑逼着戒烟。
电影里,从王战团第一次去接周正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去吃鸡架,那时大姑就已经不让他抽烟了。
隔壁桌在抽烟,王战团凑过去抓了一把,说借个味。
王海鸥结婚的时候,大姑让王海洋给王战团递了喜烟。
王战团带着周正坐在烟囱上的时候,抽着喜烟泪流满面。
王海洋火化的时候,高高的烟囱里冒着白烟。
王战团从车上跳下来,伸手虚虚地抓了一把,再实实地放进了胸口。
供桌电影里最早被赵老师安排供白三爷的香案前,挂的是一张世界地图。
后来换了白三爷,再后来又换了基督,最后又换回了白三爷。
科学和玄学微妙的转换着,只因为所有人都被卡住了。
五、总结所以小说,尤其是短片小说,改编电影,最重要的是,先要找到那个合适的主角,然后找到那些决定性的时刻,最终穿针引线,补充小说里没有,但画面中必不可少的内容,这才是文学作品影视化最好的方式。
如果把《仙症》全盘照着小说拍出来,会失去很多真正能决定观众情感共鸣的时刻,因此才显得电影《刺猬》的改编如此难得——它既保留了原著中的一些荒诞时刻和整个故事的内核,又真正做到了找到适合大荧幕的脊骨。
周正是另一层面上《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里坐船离开的妹妹,“如果我和你一样的年纪,你会爱我吗”时妹妹对巴里回绝后,镜头留下巴里在水中的尸体,而《刺猬》里的周正冷漠说出“我不原谅,我不能原谅”,却也温柔地替母亲擦去眼角泪水,刺猬是更东亚的自救,是不彻底的爱恨。
吃下的中药、服下的安眠药、是由亲人的怀抱和泪水制成,必须毫不回头、就像追逐正在消亡的生命一样,永永远远地跑下去,才能到达如梦似幻的太平洋。
导演与编剧对所有“卡”在其中的角色饱含深爱的凝视和谴责让我感到钝痛又释然,角色看似都有不可逃避的痛苦,其实都有一条逃离的路,他们集体假装看不见,这份悲哀像蜘蛛的网一样,织住家族所有人,他们挣扎又窒息死去,最后死在安稳的网里。
王战团愿意为了老婆去看大仙,回答你开心所以我开心。
周正愿意为了痛苦的妈妈跪在大仙面前,因为你心碎所以我心碎。
这条生路,王战团放弃了,周正走通了,每个卡在缝隙里的人啊,甚至不必指明,其实我们都懂该如何逃离。
表面上看,影片似乎只是讲述一个“疯癫”的故事,但随着剧情推进,电影的深度却渐渐显现。
这是一部表面轻松幽默,实则充满悲凉和力量的作品。
这部改编自郑执的小说,由顾长卫执导的电影,故主线围绕着两个不被理解的人物展开。
周正,一个口吃的少年,成绩不佳、留级,常常在学校被霸凌;而他的姑父王战团,曾是海员,因为举报主任,结果被关了两个月的禁闭,从此“疯了”。
王战团的疯病让他成了家庭的累赘,大家都觉得他不正常,甚至找来了神婆,闹出一连串驱魔仪式,荒诞不经。
最初,王战团只是个带着癫狂色彩的角色,做事天马行空,家人嫌他丢人,而他却总是显得豁达,虽然女儿的未婚夫是个二婚男,但只要女儿幸福,嫁给谁并不重要。
全家人对算命神婆的话深信不疑,然而王战团却从来不屑配合。
人们觉得王战团是“疯子”,可他真的疯吗?
在我看来,他恰恰是敢于不随波逐流的人。
这也是周正向往他的原因。
随着故事的推进,你会发现它其实在探讨一个更深刻的问题——环境对人的压迫和不理解。
周正生活在一个充满控制欲的家庭里,父亲总是对他的表现失望,而母亲则扮演着和事佬的角色,顺从父亲的一切决定。
周正在学校被同学们嘲笑、欺负,因为他口吃得厉害,家人和学校都没有真正关心过他内心的感受,仿佛他的价值仅在于学业成绩和行为规范。
唯一理解和认同他的,只有王战团,是他教会了周正不顺从,不接受,用自己的姿态活着。
他会在广场上旁若无人的唱卡拉ok,会对所有要求和社会期望置之不理,也只有周正能够看穿王战团豁达背后的孤独。
在女儿婚礼那天,他们逃离人群,并坐在一起,像是两个孤独的刺猬。
当家人再一次请来神婆驱邪,试图治好周正和王战团的“病”。
周正面对这荒唐的仪式,愤怒却无力。
他母亲在神婆的威胁下,哭着要求周正听话,还替他说出认错的“罪名”,甚至默许神婆动手打他。
这种莫名的屈辱和压迫让周正终于爆发,他不再忍气吞声,反而反抗了父母和神婆,甚至联手王战团一起报警。
让观众感受到角色从顺从到觉醒的转变,那一种渴望被理解的呐喊。
王战团没疯,他只是没遵循那些无谓的条框。
他没有被世俗的面子和虚荣束缚,所谓的正常人却更像是人情规则的牺牲品。
压抑着他们的个性和自由。
周正的父母也是那个时代的缩影,所有人都在拼命保持“正常”,却未曾问过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影片的最后,周正的生活似乎步入了正轨,他的口吃有所好转,当上了海员。
但与此同时,王战团的境遇却越来越糟。
他的儿子去世,自己也住进了精神病院,最后甚至逃离医院,彻底消失不见。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一个最终找到了出口,而另一个却不知所踪,这样的处理也叫人唏嘘。
《刺猬》最终留给我的,不仅仅是那份幽默感,而是对时代、对个体生存的思考。
也许疯癫和理智之间的界限,远比我们想象得更加模糊。
而那些曾经被我们轻视或误解的人,或许,也仅仅是想以不一样的姿态活着。
《刺猬》未上映时提及它的关键词多是“疯”,而认真看完后我却尝到了那疯之下的“苦”。
周正身上浓缩了太多中国孩子的成长阴影:打压教育、在成绩至上的老师眼里是害群之马、身边同学天然又纯粹的肆意霸凌……王俊凯自己在路演的时候也提过,在被扎针灸的时候,他像个刺猬,他也是痛苦的。
因此周正的性格并不外放,他是时刻充满戒备的,像只团起来的刺猬一样。
只有在把他当正常人的王战团面前才难得舒展。
这一切和王俊凯(我印象里)本身的气质其实挺矛盾。
也不是没看过王俊凯演孤独感十足的少年,但这次几场细腻演绎着实给我惊喜。
周正的反抗是在逐层递进的,王俊凯在每个阶段的不同处理颇为亮眼。
在面馆,父亲当同学的面毫不留情数落他,他没有还嘴,而是低头把中药包一股脑倒进汤面里吃下。
这个带有泄愤意味的小动作让从小到大被冠名“叛逆”的我太感同身受了,因为开口争辩也只会遭到更加无情的镇压,索性一言不发,埋头做自己的事。
看访谈发现此为王俊凯自己加的设计,欣慰,说明他确实有在边思考边演,对角色的理解度上来了,演绎起来自然能碰撞出巧思。
大人们看着好像很爱孩子,于是跳过了他因为口吃带来的自卑,跳过了他遭受的欺负,跳过了他许多无能为力的瞬间,直抵【留级】这个结果,终是开始反省然后得出结论——周正病了。
他们冥思苦想,最终解法竟是“白三爷”。
很好笑,这片大地上的人自古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习惯性推给怪力乱神,反正错的一定不能是自己。
任素汐演的神婆逼周正下跪认错,周正没有沉默以对,他开口,血沫子和笑容拧成一团,他说“你爹被我吃了”,我打了个激灵,瞬间幻视了哪吒割肉剔骨,这是一种一毁具毁的决然。
他自己路演的时候也说过,也是因为那次的反抗,让周正后来的人生开始朝着他想象的方向前进了。
反抗能让一个人的灵魂焕发新生,而演绎能让一个躯体承载不同的灵魂。
观影过程中我是无法分割王俊凯和周正的,他做到了“不是演,而是去成为”。
因为确实我本人一直对这个电影蛮感兴趣的,抖上也刷到过好几次,王俊凯谈到周正的时候每次确实都有自己的理解,甚至说,看到周正这个角色的人一定都会想演,看完电影真的懂了。
有的人蜷缩一生,愿做一只从自己心中生出珍珠的贝。
但是他们说,珍珠是珠母贝的病。
那又如何?
被加冕即是被囚禁,被理解即是被降至平庸,被人掌握即是被变为圆熟,正如瓜熟蒂落,为人吞食。
周正,守好你的珍珠。
刚才看完了《刺猬》 ,可以说是一部非常不错的电影,有鉴于今年已经过了2/3,所以大概能进入今年观影记录的前三位。
顾长卫导演作品不算多,但非常善于拍这种表现“卡住”的电影,所以《刺猬》和《立春》《孔雀》是一脉相承的。
但是这部电影的表达又充满了中国式的温情中国式的浪漫,甚至在“反规训”这个主题上仍然如此,并没有过多地渲染荒诞、魔幻现实主义或者黑色幽默气氛。
片中的女性角色塑造得都非常不错,没有陷入一般的“批判”,而是让每个人的被“卡住”的痛苦都被看见,而且行为都倍加合理,这是值得深入体会的。
在这方面,顾长卫比很多导演都好太多。
结尾非常好。
“我不原谅”,但也没有搞什么划清界限,一家人还是一家人,这就是中国式的温情,和《地久天长》的结尾一样值得回味。
葛优充分体现了“你大爷还是你大爷”,他确实是同龄人中最优秀的演员之一。
王战团这个角色真是立得住——尤其是他穿上西服站在至高点的时候,那真是一个老年的树先生。
王俊凯的周正就有点用力过猛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眼馋前几年王源演了《地久天长》。
但王源占了个便宜——那个时候年龄更合适。
现在已经二十三四岁的王俊凯演初中生,虽然是留级生,也是有那么点别扭。
配角似乎没有什么太多值得多说的,倒是耿乐活了一把年纪总算会演戏了(但缺陷是为什么前半段他东北口音学的不那么重,到最后反而重了)。
另外殡仪馆那位为啥让王自健演呀,显然是何熙维更合适啊,人家在《龙门相》里就是干这个的。
一开头看演员表有毛阿敏,从头找到尾也没看出来哪个是毛阿敏,字幕又过得太快,出了放映厅搜微博才发现原来她演的是那个中学老师啊,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毛阿敏这两年客串过不止一部电影,选取人物的口味都过于独特了。
影片的最大不足在于按时间顺序叙事,但其实可能是用插叙方式解释前因后果更合适。
王战团去见李广源那段戏其实应该挺能塑造人物的,但是没拍好,莫名其妙就划过去了。
另外周正的朦胧感情这段支线感觉不是特别有意义,虽然算是为结尾的“部分和解”留下一个引子,但似乎也有没有两可。
看周正扎针灸治口吃,想起二三十年前坐火车常常看到农村的房子上刷着治口吃的广告,现在似乎不怎么见了,是不是这个市场萎缩了?
周正在2009年还尝试再嘴里含石子,他要是第二年看了《国王的演讲》就知道,这没用。
电影中居然出现了《我听过你的歌》,有空我真是想写写,那首歌大概是同时代歌曲中最有特色的了。
很难讲,最好的部分就是出马仙赵老师逼周正下跪,他妈妈也在旁边哭着哀求那段,是周正带血的牙齿露出近乎狰狞的笑容,说我把你爹吃了那段。
再往后,警察敲门,一下子整个剧作全垮了,明亮了积极了昂扬向上了,你差不多也明白过来,东亚家庭的伤疤就到这里,再往下不会再深挖了。
等周正七年后回家那段结尾,完全就恶心到吐,毕业才三年就当了三副,穿着簇新纯白制服带着混血媳妇回家,好直男好土鳖的幻想。
爹又开始深情款款上价值了,又来那套表面pua你没一个字好话,背地里往你行李箱塞钱炒菜都要多看你几眼了。
周正妈妈哭得泪眼涟涟说你能原谅我吗,周正上一秒说了不原谅,下一秒就在阳台拍阳光洒在爹明媚的侧脸,拍周正说爹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叫阳阳,沈阳的阳。
真他妈割裂到家的一部电影。
精神分裂,一边血泪控诉一边跟爹温馨和解。
还有大姑也要拉出来,出家当居士扫地来赎罪是吧,还要周正来深情找补,说知道大姑是怕王战团跑丢了。
我想大喊也想狂笑,怎么地,天下之大容不下一个女人的恶毒是吧?
是,王战团是整部电影最打动人的角色,他说要启程远航了吃饺子那段哭崩了无法停止。
但是,你抽离开来想一想,王战团可怜,大姑就不可怜吗?
从年轻的时候就照顾一个精神病人,结婚生俩孩子,家里要摆着丈夫死去初恋的牌位,担心丈夫跑丢了跳楼了又干出什么傻事了。
大姑下药应该吗?
不应该,但是完全能理解。
王战团永永远远躺在床上让她比较轻松,王战团死了她才能活得轻松一点,她甚至都没毒杀他,就是下药沉睡,实在够软弱也够纵容了。
女的一生都在给丈夫当妈。
话在往前说,王战团在船上被关两个月精神就不正常了,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还要生俩孩子,心里牵挂着自杀的初恋,牵挂到心理疾病了,那为啥还能跟别人生孩子?
还生俩?
王战团和大姑都是人,但故事的主角只有王战团,所有的悲惨和不幸都是他的,悲剧英雄是吧。
再悲剧的英雄背后都默默吃了一个劳作的女人。
我从荒野来,要到大海去,远方的汽笛已经响起,生活却拦住了我的去处。
她赠予我故事,我为她写诗:人生海海,离合悲欢。
留一身刺,壮一世胆,执一心善,舍一生伤。
伤害过我的,我绝不原谅,说人有病的,才最不正常。
我不想被任何东西卡住,也不愿被任何观念束缚。
我要一直游,游到太平洋,游到海水变蓝,然后变成白云。
谁说刺猬,不能随风飘荡?
好看!惊喜!神作!真的!顾长卫最强的就是让人掉到一种情绪中去!还俗之道、纵身一跃,是向生活妥协也是无声的抗议!
SIFF 现实主义的形式,表现主义的内核,拍孔雀的顾长卫回来了。不是迎合欧三文艺片,是属于东方的厚重文艺片!
一个二流小说被顾长卫改成三流电影。
看不懂
内景美术过于精致,外景也缺乏东北感(看片尾字幕是在安徽蚌埠拍的)。文革历史背景的修改对影片伤害不小。即使有老戏骨葛优的演技与王俊凯努力的表演,王战团被时代和社会困住的“病根”也无法得到彻底的表达,只能隔靴搔痒。奶奶的那句“能走多远走多远”和周正的那句“我不能原谅”,都是说给一个时代的人听的。只能代替王战团表达这一点微弱而固执的坚持和反抗。
9.0奶奶是个明白人,王战团是个讲究人王战团不过就是活的很自我,很随性罢了,周正磕巴就磕巴呗,只要不随大流,就被大流当做异类,错误只会归咎到异类身上。愿你我不被万事万物卡住!
如果只是磕巴和成绩差,就“不正常”,就完全不被家人理解,就“不原谅”,支撑性感觉有些不足…如果周正在青春期发现自己不喜欢女生,故事会更有深度一些吧,这样的设定下,王战团说出那句“你没病”的时候,应该会更有力量一些。
太好看了!看过原著去的,有笑有泪。观影过程中好几次都被剧情打动了,导演很好的将色调配乐结合在一起,影片里许多小物件都像是埋在剧情里的暗线,比如象棋,水流,烟...都在推动剧情和人物的发展。葛优的演技就不多夸了。王俊凯角色可塑性很强,从开头有点笨笨呆呆的口吃学生形象再到最后成家,稳重的模样让人眼前一亮。周正这个角色转换的特别好,开口说话少,但丝毫不影响主角的发挥,青春期孩子的小心思以及在父母身边的压抑和在大姑夫周围的轻松都通过眼神面部肌肉一些小动作完美的表现出来了。希望处在困境的人都能像影片里的台词那样“从此我不会被万事万物卡住”。片尾曲很好听,希望早日上映我要去多看几遍!
抱着看看电影到底想传达什么的想法看完了,看完总结:有些电影你可能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但是确实有滋有味看完了。我归功于葛优大叔立住了大姑父这一形象。有个为理想和自由而生的大姑父,难捱的日子也有了闪闪发光的时刻。
没有主线,没有剧情,没有必要拍!也没看出葛优怎么疯,就被当病人供起来养着,找个班上不就好了吗?王俊凯也是,初中都要蹲三年还上什么学,也找个班上吧。
顾长卫用荒诞化解了王战团的疯,背后却是对理想主义的坚持。王战团的善良包容与不被理解构成了一体两面,善被辜负终成疯。幸好这股疯传给了周正,让理想的人生不被卡住,能够走向大海。
有病没病,懂你的人,一个就够了。孤独挺好,发神金挺好,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愿你我都不被生活卡住,永远自由,永远有对抗世界的勇气。远方的汽笛已经响起,这就出发。几处大笑都充满讽刺,三次“送别”又催我落泪:送女儿出嫁,送儿子化作一缕青烟,奶奶送别孙子说“有多远走多远”。三处让我觉得最浪漫的地方:1、把她的遗书折成小船放水里飘入河道;2、把自己的头像撕下来扔到水里流入太平洋;3、没有给王战团葬礼而是让他逃出精神病院追求自由。有趣又复杂的王战团,除了葛优没人能演,《活着》之后最好的葛优,还有摄影出身的顾长卫那斜镜头之美。我们仨都很喜欢,我的年度电影之一。老公都极其难得看哭了几次。有后劲的台词:王战团说:应该吗?不应该。周正说:我把你爹吃了。长大后,妈妈问:你能原谅我们吗?他说:我不原谅。
离我个体经验实在遥远,所以无法理解更无能共情,只是确认这么细致入微的影像,比如水槽里的自己照片,注定能带动到一部分观众。很可惜,那么美,却不属于我。
1,好可惜啊,这么有空间的故事被制作成这样……毫无风格和美感,段落的节奏也不对。2,叙述者代入角度的变化使故事的意义降级了。郑执代入的是周正,顾长卫是王战团。原来的叙述角度有更强烈的批判力,表达悲剧在传递,父辈的不作为。现在的则更像是老登自怨自艾的诗意。3,对“仙”的价值观改变了。这个价值观一妥协,就降维了。4,郑执如果像JK罗琳当初要求哈利波特全团队英籍那样要求全团队东北籍就好了。5,任素汐真好。迄今为止,塑造过的每一个角色都让人印象深刻。
没有葛优就不成立的电影,同时也是就算只有葛优也能成立的电影。企图用一个丰满的角色撑起全部,而忽略了剧作本身的单薄和老气。
所以这个世界只有一个活在幻想里的人和一个困惑的少年了?所有的真实矛盾都被搁置了,你可以说不原谅,而对那个一会跳大神一会耶稣一会阿弥陀佛最后出家的大姑,说不出一句对不起
老师念出《情诗》那一刻,周正变成了王战团,而王战团则是那只刺猬
影片中的两只刺猬分别代表王战团和周正。第一只是王战团,“他们说吃完能治我的腿”,他最终还是被卡住了,所以他进了精神病医院,以至于最终也只能把自己照片飘去大海,于是,第一只刺猬被吃掉了,被那个时代吃掉了。第二只是周正,他在王战团的护送下,过了马路,最终自己去了太平洋。
或许可以区分顾长卫导演生涯里“及格/不及格作品”的最硬标准,便是看标题是不是由两个字组成。《最爱》之后荒废十多年的他,重新回到对人间百态百味的观察;故事乐极生悲,角色苦中作乐。虽然偶尔用力过猛,并且模糊了一些地域特色,转为对更“普世”道理的提炼变得平庸;但“王战团”的每一幕都足够说服和打动我。葛优和#Queen刘威葳好极了,毛大姐台词铿锵有力得嘞。
这样的电影确实很有迷惑性,用一个东北网友评论《漫长的季节》的话:坟前蹦迪。东北(或者更广阔的的一个地域)已死,强行复活或者招魂最后就是只能沦为鸡汤,看的时候如果没有这个自觉就被不知不觉带进去了。这就是“卡住的错误”与《河边的错误》的区别。如果后者还有对致死的控诉,前者就沦为了一种粉饰,最终落进主旋律的黑洞。最后,这样的电影真的拍了不如不拍,用糖皮裹着的毒药我们吃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