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0〕公路电影的架子,因一场意外事件而上路,去与宗教仪式、战争之殇、乡村景观、自然之灵依次相遇,但核心还是寻回自我信仰的灵魂之旅。
哥哥象征的是对旧秩序的主动叛逃,作为神职学校的毕业生,最终又抛妻弃子失踪于茫茫山雾;嫂子象征的是旧秩序的自我崩塌,作为绝对的虔诚信徒,却意外丧生于一场摩托车祸。
而男主就被夹在无神论与迷信,城市与乡野,婚姻与独身,传统与现代之间,与其说是替侄寻父,毋宁说是替自己寻找灵魂的归宿。
范天安在试听上做足了设计,影院中始终回荡着骤起的风声,画面的高光多数时候处于过曝的状态(尤其是雾中骑行一段长镜头,虽显刻意,但象征拉满),就好像圣灵无处不在,注视着也引领着男主往信仰最深处探行。
在摄影色调上,绿色作为基色,红色作为强调色,在影片的前半段倔强对立着;但到了影片终章,在雨夜目睹自然之灵破茧成蝶后,当宛如茧房的金色襁褓出场,整个画面的色调逐渐偏移向金黄,原本冲突红色和绿色融合为一,新旧秩序达成和解孕育其中。
男主紧抱住襁褓,最终又化身襁褓,沐浴在金光中躺身没入溪流,完成灵魂的最终洗礼。
三个小时都是由长镜头构成的,长镜头短则6分钟,最长达25分钟左右。
前期在单个长镜头内部制造信息误导,让观者认知和实际结果之间形成错位,主要是通过对事件信息的控制形成镜头内部的节奏。
因此,即使是长镜头也不难看下来,但这个小花招不断地玩也容易审美疲劳。
影片的中后段就改为长镜头内部的诗意意象的铺陈,这些意象不但是视觉奇观,也刚好暗合中后段主人公开始的精神探索。
不少评论说这部片“又是邦子邦孙”,阿彼察邦访谈中多次说过在美国学电影最迷茫的时候看了侯孝贤电影,于是决定回到家乡泰国拍电影。
九十年代之后的亚洲新电影实际都无法绕开侯孝贤和台湾新电影。
这部越南的《金色茧房》比起它的前辈大师来说,缺点在于建立起旁观者视角之后,却无法通过摄影机远距离的直透人物内心,而是通过具有宗教启示意义的对话支撑起人物的心灵成长(比如主人公在对基督教信仰最怀疑的时刻遇到的导师型人物白发老太太)。
比起对于形式风格的借鉴,我更感兴趣的还是这部影片呈现出来的越南这片土地的风情以及人文世界。
越南并不是传统的影视制作大国、影视文化的强势地区,因而这片地区的乡土地貌、人们的心灵世界较少被外界所看到。
影片中反复出现基督教元素:不同人物居所里陈设的耶稣圣母的雕像、人物谈论信仰的话语、基督教堂、仪式等。
以及不能忽视的是主人公姐姐的葬礼上那句基督教的标语“天堂是没有痛苦的地方”。
以及更为有趣的是,主人公和反越共的老兵对话时,老兵提到自己的父母移民去美国了(约是影片40分钟处)。
在影片最后一个小时,主人公在路边和另一个无名男人对话时,男人提到自己的家人移民去美国了。
老兵的父母移民到美国,按照老人年龄估计约是越共没有统一全国前;无名男人的家人移民应该是越南改革开放之后。
前者应是为了避难,后者应是去美国打工谋生。
主人公既上不了天堂,也去不了美国。
同时作为越南改开的农村一代,他也无法在城市扎下根。
宗教对于他的困境显然也帮不上忙,他只能留在自己的土地之上,故而影片前段呈现主人公经历尘世的种种风雨(至亲离去、爱情失意、失业),影片中后段则开始呈现尘世的风雨冲击之后的主人公内心的心灵成长线。
(从对信仰的怀疑到醒悟“你不要让自己的灵魂腐烂”,我不知道主创人员有没有反基督的意思。
但“你不要让自己的灵魂烂掉”,这句话已经和基督无关了,它说的是一个古老的智慧,即认识你自己主体的价值主体的力量,醒悟这一点后主人公就重新获得了面对尘世生活的力量)除了文学之外,电影应该就是最能完整反应一个地区一种人群心灵世界的艺术样式了吧。
2024年6月15日中午首发 6月15日晚八点修订
如果喜欢毕赣,也会喜欢这部《金色茧房》。
这部电影基本由长镜头构成,最长的大概24分钟。
《金色茧房》拿到了第76届戛纳电影节金摄影机奖,使得1989年出生的范天安成为继陈英雄之后第二位进入国际视野的越南导演。
本片拍摄前,范天安先拍摄了一部14分钟短片《意外不可收拾》(2019),记录越南街头一刻,几个男人在路边摊喝酒,谈论信仰,表演喷火秀的男孩,推销啤酒的女郎,一片熙熙攘攘,一声巨响打破凝固的世界,众人注意力都转向镜头外的车祸,紧接着夜雨骤降,冲散所有路人。
短片的调度极为精彩,明显经过精心雕琢但又表现得流畅自然。
人物走位精妙富有张力,镜头内外互动制造戏剧性,音乐(戴耳机、摘耳机),奇观(东南亚风情,喷火秀),精神冲突(世俗生活和宗教讨论),各类元素杂糅,最后一片狼藉,唯有雨声淅沥。
这部短片以相对简化的形式出现在《金色茧房》第一场,短片的主题也在长片中得以延续和深化。
男主天安是一名在西贡生活的婚庆摄影师,某晚他目睹了一场车祸。
嫂子在车祸中丧生,天安负责送嫂子的遗体和五岁的侄子阿涛回老家,并寻找失踪已久的哥哥,由此展开一段“寻觅”之旅。
后续的展开类似公路片模式,电影的镜头彼此之间并无必然的逻辑联系,以逼近纪录片的风格注视着人间万象:熟悉的乡村,陌生的风景,旧日的恋人,沧桑的老人,圣母像,教堂,修女,断断续续出现的天主教信仰符号。
传统婚礼,夜间葬礼,埋葬小鸟,与老兵对话,大风呼啸,阿涛理发,雷雨夜的祈祷,与修女聊天,公鸡打鸣,回忆旧情人,KTV唱歌,雾中街头穿行,摩托车坏在路上,与修理店老太太对话,森林中的水牛,雨中行走,黑暗中的森林,黑暗中的白色蝴蝶群。
范天安从声色犬马、喧嚣紧张的大城市回到简陋古朴、静谧悠然的山村,他的回归是偶然的,寻找也是被动的,但当他踏上旅程,自省便逐渐成为自觉。
最精彩的长镜头从0:39:41 持续到1:03:43,天安需要给一名帮助办理丧葬仪式的老者卢先生送钱,镜头从天安和家人的院落对话开始,天安骑上摩托出发,穿行村落,寻找卢先生家,停车并进入卢先生家,在窗口与卢先生讨论战争记忆和过往人生,固定镜头不断推近然后进入卢先生家中,横摇接横移展示家中陈设,家具和天主教画像雕塑,镜头停下,卢先生让天安触摸留在身上的伤疤。
这个24分钟的长镜头调度非常复杂,剧组排练了三个星期。
整部电影也是从2020年4月到2022年4月断断续续拍摄完成的,期间因为资金问题不断有人退出。
电影主角身上有许多导演的影子,范天安大学学习计算机但因为挂科没有毕业,后来辗转做了婚礼摄影师,然后自学电影制作,先用短片投电影节试水,最终完成了首部长片的拍摄。
这部用长镜头组成的电影,既是自觉的风格追求,也像是创作者的一次洗礼之旅。
用执拗的坚持努力实现自我表达,对于一个非职业导演,一部前途未卜的作者电影,是一场破釜沉舟式的冒险。
从水泥世界回到草木人间,天安找到了什么?
天真的侄子问他,什么是天堂,什么是信仰?
对生死奥秘的本能追问,天安只有通俗的解释,没有自己的思考。
曾经的恋人已经变成修女,皈依信仰,天安接受但并不完全理解。
卢先生的讲述让民族背负的痛苦记忆露出一角锋芒,但就像风烛残年的老人和老房子一样,他们已经被时代遗忘。
汽修店里偶遇的老妇人,与天安谈论人生和信仰,并引用《马可福音》第8章问询他:“人若赚得全世界,却赔上自己的生命,有什么益处呢?
”有人说这很像传教电影。
也许吧。
宗教给天安/范天安的寻觅提供了一种答案,但他的旅程只是刚刚开始。
《意外不可收拾》最后雨水驱散喧嚣,《金色茧房》最后男主躺入水中。
水代表的自然接纳了一切,化解了一切,消融了一切。
行走安顿意义,自然悦纳万物。
那一树的蝴蝶是真的吗?
找不到的兄长存在吗?
电影最后有一处微妙的镜头,天安抱着婴儿在河边,镜头横摇,天安刚在摩托上睡醒。
庄生梦蝶,这是谁的大梦一场?
【3.8】值得讨论的一点是当观众对毕赣/阿彼察邦/蔡明亮审美疲劳以后,我们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慢电影。
当观众被迫悬置了自己的主观投射和集体无意识的心理预期,是否还能从庸常的观影视角中抽离出来,还是遁入另外一种我理应觉得好,但生理告诉我难以忍受的循环当中。
“纯粹视听情境”表现为脱节的随意性,把视听的功能作用剥夺,从而反对线性叙事, 现实和潜在成为反射的集合,不可辨识点普遍被东南亚导演挪用为对记忆的幻梦,神鬼的闪烁和空间的痕迹的状态呈现,却缺少一种情动的生成。
情动与身体/力/欲望/生命之间的逃逸框架被当代大部分慢电影导演牢牢的固定在玩弄视听把戏的中间,而丧失掉了真正拆解与重建中心的生机。
换言之,现在的慢电影导演,到底是坚决执行对于物质力量(影像)和身体物质(接受层面)的重组,还是已然成为被庞大权利机器(电影节圈层/选片人审美/影评人团队)所结构吞噬和操纵的无力主体,成为资产阶级享乐的闭环玩具,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显然与德勒兹强调的那个充满生机、一往无前、外溢、运动、逃逸所有权威中心的生成背道而驰。
起初城市的风景只以为是慢电影,直到充满雾气的山峰出现,一下子闪回阿彼察邦和毕赣。
大概就是一场回乡的梦吧,在萦绕的雾气里在熟悉的环境里和过去的自己,历史,他人相遇,然后时间到了他还是要离开的,但这一趟总是留下了些什么。
因为个人对慢电影和视觉语言的偏爱,画面优先并不是一个让我不适的呈现方式。
素人演员生涩又不突兀的呈现方式和大量的安静细腻的长镜头展示着一段只属于这个男人的乡村漫游。
我跟着镜头穿越整个村镇,去听一位老兵讲讲关于战争和历史以及他们遗留下来的诸多痕迹;我们去寻找过去的废墟,会找到年轻时的冲动和爱意,想起自己的执拗和热烈;我们去参加他嫂子的葬礼,去质问上帝为何如此安排,去思考年幼的男孩要如何面对父亲的离开和母亲的逝世;我们好像回到了过去,看到了黄色抱被里的婴儿和成片的茧房。
这就是金色茧房,是孩童出生时的包裹,也是他自己的源头,即使父母移民自己搬到城市生活,也依然会在记忆里出现的故事的开始的地方。
金色茧房摄影和美术都好,尤其是配合的太好了。
不管是烟雾缭绕的山林,还是总像雾气萦绕的环境,纷飞的灰尘透光的网纱,每一次讲述和回顾都隔着一些什么,这就是记忆里的一切的样子。
镜头在不经意间推进,带领着观众走近每一个讲述的部分,耐心听,慢慢感受环境所带来的场域,融入这片生活和土地再产生共鸣,这感觉真好。
我想这也是诸多慢电影在极力营造的氛围和感受。
潮湿闷热的小镇,最后泡在一汪溪水里让人得以凉爽和清醒,梦该结束的时候泼水总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剧情里提到的内容基本都是点到为止,留了很多空间,不算坚实的文本也只是去呈现一些流动的生活。
慢电影适合安静的观看,睡着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伴随着呼吸一样的节奏推进的感情和故事也需要用呼吸去慢慢感受吧。
周末下班直冲江南分馆,依然要吐槽一下两条道的常台高速,作为全国精致城建代表,晚上道路两旁即便是关门灯牌依然常亮不差钱的苏大强,真的不能多修一条吗?
言归正传,中国电影资料馆,全国唯二拥有的城市,周末寥寥数人,如果在上海,这样的场次不说爆满,上座率至少是有保障的,可是我转念一想,苏州难道差的是运营费用吗?
如今全国商业院线崩溃,艺术院线,玩儿的不就是个情怀嘛!
不过边上是个K房,就确实挺割裂的......这部电影是去年SIFF就想看的,真正意义上的3d环绕立体声,三面墙12个音箱,有2次我真的以为是外面的声音。
我对越南历史并不感兴趣,如果是中国出这样怀旧的片段更能共情,不免心生惋惜。
镜头语言丰富,配乐出彩,慢节奏,如路边野餐,神级魔术,夜光闹钟,金色茧房的意义,故乡就像母亲的大手,怀抱的温暖,人也许在经历生死后心变得温柔,失意不得志时与故乡联系尤为紧密,他需要疗伤,他需要充电,他需要勇气,他需要重新再出发。
东南亚还都挺喜欢神神秘秘的片子,搁在中国农村,可不会跟你讨论什么上帝,灵魂,基督教之类。
更可能的是今年的收成和儿子娶媳妇儿的家长里短。
驾驶舱迷雾蒙蒙的主观镜头,声画分离,安静到可怕,那一刻仿佛自己进入了越南,进入了电影。
幸亏没有太多梦境,蒙太奇,都是现实镜头,不然就吃不消了。
电影作品的如何呈现需要尊重导演,就像尊重omakase的主厨,字幕是延续是回味。
摄影美,苍葱翠绿。
故乡,愿找回自己。
*本文前言部分来自《电影手册》埃利·劳法斯特(Élie Raufaste)的评论,发布于2023年12月15日。
采访部分节选融合了导演范天安在《金色茧房》戛纳首映后不同时期的四次采访内容。
前言译者:Lin常常在睡觉,偶尔搞电影采访译者:酶是在罗德岛吗?
12月14日星期四,越南导演范天安(Pham Thien An)凭借影片《金色茧房》荣获2023年安德烈·巴赞大奖(Prix André Bazin)。
该奖项由《电影手册》主办,每年颁发给在法国出品首部长片的导演,以鼓励青年导演的创作。
值此之际,《电影手册》在第801期刊登了的埃利·劳法斯特的全文评论。
《金色茧房》不是那种妄图说教的电影。
然而,它的开场又确乎揭示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有时候,我们只需要接起那通电话,谁知道呢,电话那头也许是上帝本人?
无论如何,年轻的Thien(黎风武,Le Phong Vu饰)就是这么不无讽刺地想的。
他把头埋在浴巾里,无视了手机的震动,沉醉于女按摩师撩人的抚摸。
事实上,他的朋友们正在因为非常重要的事情试图联系他。
他的嫂子刚刚在一次摩托车事故中遇难,留下了Dao(阮盛,Nguyen Thinh饰),一个充满着奇迹,却没有父亲的小男孩。
于是对于Thien来说,一切天翻地覆。
在被困于繁杂模糊的日常事务之际,他不得不离开了这座城市,将逝者的遗体运回他从小长大的越南中部高原。
在安葬嫂子的过程中,他照顾着孩子,然后开始寻找孩子的父亲,也就是他的哥哥Tam。
范天安的这部长片首作在戛纳的导演双周单元上亮相,并获得了“金摄影机奖”明智的认可。
这部影片以回归故土的形式呈现,展现了明显的精神内核。
Thien是一个被疑虑吞噬了的信徒。
“我过去常常试图寻找某种信仰,但我的理智总是囚禁了我。
”他自命不凡地向他城里的朋友如是吐露。
回应那通电话,首先揭示的是这一点:响应神的召唤,以重拾对这个颓败世界的一点信念。
“你应该接这通电话。
”女按摩师提示他。
这句话在整部影片中回响,在一个个画面中不断显现:也许上帝就在那里,如此接近,在笼罩群山的浓雾之后。
我们因此需要启程去追寻,简单而不假思索地,就像我们追逐蝴蝶那样。
《金色茧房》剧照然而,这样的追逐并非是形而上的,它被一种深藏在具体文化结构内部的、令人意外的事物所决定:那些作为少数者的越南天主教徒,Thien和他的家人们正归属其中。
《金色茧房》中的人物引《福音书》之典,讨论信仰与神旨。
这孕育了一种绵长而令人不安的熟悉感,同时,也排除了某种异国情调。
这位年轻的越南导演以全新的视角,明确地引入了一些基督教形象,他们的不断再现成为了影片飘渺而古怪的感觉的来源,并巧妙地融入了一种梦幻般的氛围中。
一幅镶金的基督受难像在河中闪光,在海藻群中几乎难以识别。
一位退伍军人邀请Thien触摸他的伤疤,这时,镜头突然像极了卡拉瓦乔的《多默的怀疑》。
宗教图案从一个源头(西方)蜿蜒流向另一个源头(越南),与场所的地理环境融为一体,渗透进人物的身体与记忆。
然而,即使偶尔显得有些笨拙,Thien并没有表现出一点带孩子的乐趣。
范天安的另一个短片《意外不可收拾》(Stay Awake, Be Ready),取自耶稣的一句警言:“所以,你们要警醒,因为不知道你们的主是哪一日、哪一刻来到。
”(《马太福音》25:13)这部影片为他的这部长片勾勒了轮廓。
聆听着《圣经》含蓄的指引,导演执着于简单而专注的观看与观察。
接听电话,但那是在“当下”的意义上接听电话,是在对周遭事物的清醒认知下接听电话。
除此之外,《金色茧房》的开场并无其它暗示。
即使与影片整体相比,这也是一组非常长的镜头了:镜头最初锁定了一个街头小贩的行踪,随后在足球场旁边发现了一个生机勃勃的空间。
于前景中,Thien和他的两个朋友一边小酌着啤酒,一边一如往常地交流着他们崇高的信仰。
这是一个漫长的固定镜头,一阵大风掠过画面,右侧传来一声巨响,一个摇镜头开始,两辆摩托车相撞。
纯粹的感官冲击,既呈现出某种预感,又带给人困惑。
范天安预设了一种观察的模式,将对细节的重视作为一种美学催化剂:目不暇接的画面,如同一些卢米埃尔式的景观,伴随着我们对场景的感知,并同时超越了场景本身的含义。
《金色茧房》剧照这种极其微妙而平衡的艺术,与眼花缭乱的动作场景并无关系。
相反,它小心衡量着运动的效果,并玩弄着那些生活中最微小的断裂时刻。
在漫长的过程中,电影逐渐营造一种熟悉的氛围,然后骤然断裂。
我们离那些花哨戏法并不遥远,就像电影中Thien分散Dao的注意力时所做的那样。
就在这里,电影孕育了一种适时的审慎感,从简单的纸牌戏法到真正显灵的幻影,在一个孩子的卧室的阴影中,不事张扬地完成。
然而,《金色茧房》中最美妙的把戏,与其它的存在有关:气象学的、动物的、光影的……无论下雨还是放晴,大门永远打开,和那些悦人的巧合相遇:突然刮起的风,如同用天气给镜头画上了一个句读……电影仿佛一个开裂的玻璃雪球,被外界缓缓渗透。
这也是范天安的创作与中国青年导演毕赣的不同之处。
毕赣是一位形式主义者,他的《路边野餐》在2015年也曾让各大电影节着迷。
《路边野餐》是另一种梦幻的奥德赛,令人眩晕的一组组镜头构成了影片的节奏,但《金色茧房》与之相比,它用更危险的、毫无缘由的形式撩动着观众。
范天安的镜头从不会因为浮华的设计而被抨击,因为他的镜头仿佛一个真实在场的人物,贯穿于各种“缺席”的时刻:例如,在与Luu先生的对话中,摄像机在窗边徘徊许久后才敢进入室内。
并且,只要人物进入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就会有各种栅栏、玻璃和薄膜将画面包裹起来。
《金色茧房》剧照我们因此需要从字面意义上来理解影片的原名《金色茧房》(越南语:Bên trong vó kén vàng,法语译名为L’Arbre aux papillons d’or,字面意义为“金蝴蝶树”,故作者在此有重新讨论影片原名之说)。
它首先为我们的视线指定了一个位置:我们身处茧房之中,通过茧丝感知世界。
一切紧张感都来自外部,仿佛微弱但持之以恒的询唤:这里有街头小贩,那里是震动的手机,别处还有闪烁的灯光。
因此,回应现实(接通电话)对于Thien来说,是一场存在主义的远行。
他寄生于一场安逸的美梦,这有关如何从中抽离出来,从不成熟走向成熟。
在这一场痛苦的蜕变中,有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他过往深爱的女孩。
她如今成为了一名修女,以回忆的形式出现,将一个小铃铛托付给他。
他回想起弗兰克·卡普拉的《生活多美好》(It’s a Wonderful Life, 1946):“每当钟声响起,天使就插上了翅膀。
”成为天使,抑或蝴蝶?
Thien总是带着疑虑,他没有做出选择。
他宁愿触碰,抚摸一种幻象,然后沉入水中,仿佛拥抱着一片失落的土地。
Q:以前没拍电影的时候,你在大学主修计算机专业,后来是怎样机缘巧合走上电影这条路的?范天安:我没毕业,有一科一直就没过,如果那时候考过了,我可能就入职了,但是没有学位证,也就没人聘用我,就是那时候我家正计划移美,我尝试做理发师,那真是一段晦暗时光,终日无所事事,我开始尝试做技艺与创新兼具的新鲜事物:学会了如何剪视频。
后来又找了个婚礼摄影师的工作,公司教给我一些简易系统的知识,比如说摄影机运动、画面构图和场面调度这些,跟着做了四年,之后就和朋友自立门户了,慢慢地,婚礼摄影变得枯燥乏味,格于成例,我就想做点更有意思的事情,就踏入了电影这一行。
我们拍第一个短片时,还不是很清楚我们在干嘛,四处投片子,除了电影节的名字外,我对其他事情一无所知。
屡次被拒给我上了意义深远的一课,我在观摩其他影片的时候也能学到好多东西,也学会了筹集资金和其他事儿,这其中花了好长时间。
在短片之后我们就着手实践起来,后来拍了《金色茧房》。
《金色茧房》剧照Q:今年电影节对于越南电影来说意义深远,自陈英雄30年前凭《青木瓜之味》获得金摄影机奖后,你又夺得了金摄影机奖,真是不期而遇,对吧?范天安:我没想到《金色茧房》竟然可以入围戛纳电影节,更别说获什么奖了。
甚至在舞台上领奖的时候都难以置信,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这个奖对越南电影史来说意味着什么,真的是难以名状的特殊情感。
Q:很多地方表明你拍这部影片是受到了不少导演的影响。
范天安:我觉得我受到了很多导演的影响,西班牙导演路易斯·布努艾尔,日本导演沟口健二,希腊导演西奥·安哲罗普洛斯,匈牙利导演贝拉·塔尔,苏俄导演安德烈·塔科夫斯基,我想中国导演毕赣肯定同样受此影响,所以我们都在百无聊赖地不断重复,而且镜头很长,作为不断追随先辈步履的年轻一代,我仍在模仿中加入个性化笔触。
我把曾经从塔科夫斯基和安哲罗普洛斯那里学习到的东西,将其个人化。
《金色茧房》截图Q:你做到了,他们中从没有人在Lam Dong Province取景拍摄慢电影。
在《金色茧房》中,自然也是主角,你想用自然来复现角色情绪,甚至替他们直抒胸臆吗?
范天安:对,塔科夫斯基曾说,电影使用大自然本身的馈赠,所以在我的电影中,我关注天气,气候、人、动物和其他相关元素,这对电影来说必不可少,这是生活所蕴含的,是生活的本质,是生活本身,并且可以浸染人类,在我看到的所有电影中,每当天气变化,角色也随之改变,电影人的敏感大多聚焦于能催生角色产生某种感觉的天气上。
引导观众深入角色本身。
Q:我觉得主角Thien是你的化身。
范天安:对,选角的时候我会找和我年龄相仿的人,32岁左右,我基于自己的世界观和情感去塑造角色——毕竟,这是关于Lam Dong (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与西贡(我工作的地方)这两地在生活,精力和文化上的差异。
我也加入了自己的经历,教堂、修女、按摩,还有一个感怀前尘往事的地方。
《金色茧房》剧照Q:电影中使用长镜头,你可以谈谈为什么吗?
范天安:首先,我将挑战自我作为目标,我自短片起就使用长镜头,所以就想在长片中挑战一下自己。
不过,除此之外,我想给予观众空间,让他们能对角色感同身受,感角色之所感。
在长镜头中现实世界和影像世界如何交叠。
我想为观者创造自在观察、选择和等候的时空,这样的话,角色和故事会讲述地更加润物细无声,有时候在片场加台词,改剧本,随时根据周遭环境来调节,因为当时的各种限制,天气、自然光、道具、演员或者所有随机事件,这样的表达方式让我们更好地展示人类与自然和宇宙之间的差异。
Q:谈一谈你对于声音的理解。
范天安:对我来说,图像和声音同等重要,影像引导观者进入电影世界,声音把他们推向角色内心。
使用长镜头这种视觉路径,我必须在每一帧中找到一个关键的发声源和一个独特的署名,声音混杂,如环境音、脚步声、呼吸声、乐器、道具的声音、身体发出的声音、和寂静之声。
在某种程度上,声音使观众浸没在电影讲述的世界里,引导他们经历多层情感体验。
音效方面,我已经为后期制作计划好了一切,有意思的事,很多音响设备其实是我的,我在这些方面比较细致,我希望每一个有意思的声音都能被听到:门开、门关、灯开、灯灭、水流、树叶沙沙作响、甚至纸张翻动的声音,声音在多维度为世界增添了厚度,我自己做收音工作,我很幸运,我们的录音师对声音亦有高敏感度。
《金色茧房》剧照Q:这部电影接近纪录片风格,你能就此谈一谈吗?
范天安:我想用你刚提到的纪录片这个事情来佐证影片描绘的世界,比如,影片中有个很长且深入人心的场景,(Thien与一位老兵交谈的场景),这个场景如实再现了现实,我的想法是,它邀请观众进入这个可以存在于现实生活的世界,这种现实主义的元素让我可以用梦想、幻想和想像的图像来推动观众对现实的感知。
我选演员的标准是非职业的,基本来自取景地,他们有人设所需的声音、手势、姿势、身体特征、职业,可能还有他们的往昔回忆,现场拍摄前我给他们留够充足的时间去彼此了解,建立感情,我都不会过度干预的,拍摄时,我给他们大量时间去排练。
然后我才深度介入表演,比如声音、对话节点、姿势、手势、肢体动作、面部表情、眼镜。
Q:您是否同意 "慢电影"这一术语,还是认为它过于简单化?
范天安:这是一个简单化的术语,但是我觉得,这能帮观众识别电影类型。
《金色茧房》剧照Q:电影名包含了多重隐喻和思想(关于文章所需要展示的),作为作者和导演,你有什么要说的?
范天安:金茧本质上隐喻着每个人在社会上的保护壳,是肉体本身,把人类牵扯进社会的喧嚣中追名逐利,茧内是蛹,是每个人灵魂的隐喻。
影片中的主人公Thien是被遗忘的灵魂,他在内心世界中挣扎着改造自己,摆脱诱惑和偏见的外壳,获得真实的自我重生。
Q:电影中的主角是迷失了生活方向的婚礼摄影师。
你是怎么把个体经验和虚构故事巧妙融合起来创造主角的。
范天安:好吧,我不觉得Thien是主角,镜头是跟随着他,但他不是中心,尽管这个角色是基于我的个体经历,但我对他遇到的人更感兴趣,Thien带我们穿梭在不同的轨迹,不同的故事,不同的灵魂中,这增加了我们灵魂的厚度,毕竟这部电影是一次旅行,他最终有所改变,我希望我们也这样,对我来说,Thien就是一张白纸,我可以肆意书写我自己的过往,他是带我们进入这个梦幻世界的代理人。
《金色茧房》剧照Q:往深了讲,我感觉Thien有信仰危机,尽管这比较私人,但我想问一下,你有信仰危机吗?
范天安:其实一开始,我拍这部影片也是手把手表达信仰的,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充满了朦胧和不确定,但最后,幸运的是,我可以看到信仰越来越强大的昭迹,唯余我塑造的角色还有信仰危机,通过影片,我意识到我的信仰成长了,我也脱变了。
Q:这部电影能大获成功离不开主创团队的鼎力相助,尤其是摄影指导,他凭借电影视觉被高度赞扬,你展开讲讲。
范天安:尽管我们是业余的电影人,但我们的青春激情和求索精神辅佐我们在项目中摸爬滚打,我意识到我们在走一条对的路,并且愈走愈远,我和Duy Hưng从小就是好朋友,毋庸赘言,我们仅靠电影语言就可以心领神会,我们都依靠构图设计和摄影机运动,在这一点上我们达成一致,我们力求在每一帧都做到极简与润物细无声。
《金色茧房》剧组亮相戛纳Q:拍摄中有多少即兴创作,好像有一些。
范天安:就我想要呈现的东西来说,大多数还是依据剧本,但也有一些是即兴的。
我想把这些拍摄过程中发生的愉快的事儿和偶然遭际作为一个有趣的故事,我想用这个代替原本的计划,我仍然想要水牛,要雾,不过虽然这个场景在制作过程中都是现实存在的,但它们也在机缘巧合下继续演化,而且这样的意外情况有很多,其中最有趣的是影片结尾摩托车抛锚的那场戏。
在拍摄过程中,摩托车开始发出奇怪的声音。
于是,我决定来点不一样的,我们清空了摩托车的油箱,把摄影机移开,拍了一个静止的超长镜头。
接下来就是他推摩托车在蜿蜒小路上行驶,我们就想看看是否有人站出来帮助他,我们第一次这样拍的时候,有一个运送葡萄酒的人走到Thien跟前,他本不是剧本中的演员,就是一个普通人。
我认为这描述了越南文化中很有趣的一点,人们都很友善,他们会帮助路上遇到的陌生人,这个片段最后剪到影片中了,运送葡萄酒的人是完全随机的陌生人,我们本没想这样的,我觉得这些美好的偶遇让电影变得特别。
Q:国内对这部电影反响如何?
范天安:我很讶异能在故乡越南受到此等待遇。
关于这部影片衍生了许多分析,影片的哲学和宗教,我觉得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是,那些评论和分析来自有佛学背景的人,而不是电影里边演的来自于天主教徒,还有评论说影片有很多宗教方面的东西,说我太稚拙了,拍不好,我还不够老练拍不出来。
《金色茧房》剧组亮相戛纳Q:我觉得很多观众观赏起来比较费力,许多人进入电影院观影并非他本意,当他们回家时,一幕幕影片在脑海中三四天都挥之不去,他们要好久才能清褪这样的魅影。
范天安:很多人看不下去中途就退场了,对于这部冗长而费力的电影我是持有期待的,许多西方观众不理解角色名字的意义,更不知其如何隐喻角色道德的。
Q:拍这部电影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范天安:我觉得应该是资金,好几次在筹集资金方面遇到了很大问题,另一个问题是制作时长比较久,尽管剧组规模比较小,都是我朋友,但他们还是退出了,所以,算我妻子在内,我们也只有四个员工,我们完成不了这部电影,我必须要找到能给项目投资的人,这也很难。
《金色茧房》剧照Q:但是这样一个小团队带给你更多自由了吗?
范天安:是的,给了我很多自由。
最重要的是,我时间很多,我觉得剧组人员众多,很多专业人士参与其中,他们专业输出能推进电影在一两天内完成,或者更短。
但是这部电影是小团体,我就有很多时间来构思我想要的场景和布景,我觉得小剧组也有这个优势。
Q:你用几年时间,在110天内分阶段完成这部影片,这种拍摄方法你认为是行之有效的吗?
范天安:我们从2020年4月开始,到2022年4月几乎完成了所有工作,这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我认为有这么长的一段时间真的很有帮助,让我适应了我们的拍摄地点。
而且,剧组人员也变得非常亲密。
我们一起工作,也一起生活。
有很多场景,我们只需要很少的人。
例如,有时只有我和我的妻子做电影的制作设计师。
我们可以很快地把这些场景处理掉。
但与此同时,有那么长一段时间让我对这部电影有了很多思考空间,看看它如何展开。
《金色茧房》剧照Q:您的下一部作品我们该作何期待?
范天安:我会沿袭我这种风格,可能会关于越南、越南人、以及围绕他们的信仰所延展开的东西。
- FIN -
电影总是不得不去对抗商业和资本的压力,然而由于电影制作成本的高昂,商业和资本仍然推动着电影的发展。
当在越南这个社会主义国家制作电影,并且资本运作(尽管有时很不愉快)处于一个国营运作的系统里时,这种矛盾就会加深。
作为一个越南的电影制作人,范天安持续创作的作品都在探索越南社会的各个层面,特别是城市和国家中戏剧性的对比,以及在一个笃信罗马天主教的国家内各种无信仰和有信仰的人的状态。
导演:范天安编剧:范天安主演:黎风武/阮氏竹琼/阮盛/吴玉文类型:剧情制片国家/地区:越南 / 法国 / 新加坡 / 西班牙片长:179分钟文:Robert Koehler翻译/编辑:1900策划:抛开书本编辑部这种两级的矛盾体现在现代人对事物、科技、娱乐活动、性的渴望,和对宗教、传统、义务和家庭的服从之中。
这种情况在范天安的第一部短片《哑默》(2018)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笔者在2018年的棕榈泉短片节上观看了该片的全球首映。
在他的第二部短片《意外不可收拾》(2019)中这种矛盾也以不同的形式出现了(该片是范天安在戛纳电影节“导演双周”单元的首次亮相)。
《意外不可收拾》海报范天安非凡的长片首作——《金色茧房》在戛纳电影节上首映,并获得了金摄影机奖。
然而我们当时不知道,《哑默》在西贡街头单镜头的场景是为后续长片的开场镜头进行的一次实验,而开场镜头的处理范天安早已构思完成。
这个开场镜头为这部长达三小时的电影提供了许多关注点,亦即这部影片将作为一部复杂的梦幻电影的本质特征留待日后揭示。
《哑默》海报Thien(黎风武饰)与几个好友在足球场旁的露天咖啡馆闲逛,与此同时2018年世界杯正在举行(具体时间是6月16日)。
当他得知同桌的一位朋友正在变卖他所有的财产,从西贡到西部高原去追求“精神生活”时,他感到非常不安。
Thien知道这不是他朋友的问题,而是他自己需要一次精神的净化;就像他说:“信仰的存在是模棱两可的”——这既是影片的出发点,也是影片的基本哲学/美学立场。
和Pham一样,Thien也出生在农村,但是为了工作来到了西贡做一名婚礼摄影师。
一场简短的辩论引发了影片中人物之间唯一一次真正冲突(就像导演之前的短片中那样),直到一场银幕外的摩托车的事故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这起事故是影片的一个转折点,因为事故的死者之一是Thien的嫂子Teresa,她五岁的儿子Dao被她的丈夫,也就是Thien的哥哥Tampa抛弃。
作为Dao唯一的亲人,Thien必须照顾好他,并且返回家乡为Teresa举行长达数天的一系列繁复的葬礼,同时,他希望能找到失散多年的弟弟。
Thien 在医院外的街道上捡到一只被遗弃的小麻雀,并把它带回自己的公寓,在那里他一边工作一边照顾 Dao(用纸牌戏法逗他开心,并很快就变成了真正的魔术表演)。
这是范天安全心拥抱象征主义、诗电影的早期范例,这与德莱叶、布努埃尔、安哲罗普洛斯、贝拉·塔尔这些前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一片段误导了观众,让观众认为Thien拥有某种隐藏的能力,但从侧面反映了他爱的能力是真的。
随着摄影师 Dinh Duy Hung 的摄影机(耐心、善于观察、既固定又巧妙地移动)深思熟虑地追踪 Thien 回到家乡的过程,我们逐渐发现,这是一个真正追求情感的年轻人,也可能是追求精神层面的年轻人,他正在重新与失去的人、地方和思想建立联系。
同样明显的是,Thien 并不十分清楚该如何去做,这也是为什么影片的时间和缓慢的节奏完全是范天安的追求与Thien的有机组成部分。
虽然我们可以假设范天安的电影与西方的“童话”(Bildungsroman)相对应,但这最终被证明是一种粗略的比较,就像把范天安的电影比作蔡明亮(大量的水和雨)和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鬼魂出现)的作品一样粗略。
Thien 的故事以电影的形式呈现,是经历、邂逅、倾听的积累,是个人对大自然的重新认识(尤其是肮脏、拥挤、致命的西贡与笼罩在天堂般的雾气中的乡村之间的戏剧性对比,以及从黄牛到蝴蝶等各种生物的景象)。
以及影片最重要的过渡元素:从人们在世界杯热潮中悸动的社会活动片段,转变为积极的狂欢段落。
然而,就像 Thien 一开始提到的信仰一样,他的梦境在范天安巧妙的设计中也有些模糊不清。
这个土生土长的人回到家乡,自然会引起人们的回忆,尤其是他的前女友Thao(阮氏竹琼饰),她现在是一所天主教学校的修女,Thien 在这所学校为 Dao 报名上课。
在影片最出彩的片段之一中,一个无形的镜头将我们带到了一栋废弃的砖楼,在那里,Thien徘徊在小镇的景色中与Thao一起谈心,讨论自己的未来计划。
Thao 身着便装, Thien 的神情却与此刻的动作一模一样;我们既是在倒叙,又是在回忆,时间的层叠既让 Thien 明白了他与唯一心爱的女人之间失去的东西,又代表了他目前所缺失的东西。
Thien缺少经历,他在与两位老人的会面中得到了提醒:一位是在葬礼上的越战老兵,另一位是路边汽修店里虔诚的天主教老妇人。
这两位老人分别代表了牺牲、奉献和智慧人生的不同含义。
这位女士的信仰使电影叙事完全回到了开头在咖啡馆的场景,正如她引用的《马可福音》第 8 章一样,这可以被理解为 Thien 的困境:“人若赚得全世界,赔上自己的灵魂,有什么益处呢?
”Thien 决心不失去自己的灵魂,这与这部电影的导演的困境如出一辙,他在戛纳电影节上的成功使他与电影似乎不可避免地与利润动机联系在一起。
很难回忆起最近有哪部影片能在不显示自传性叙事策略的情况下,将导演和他们的中心人物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笔者认为,这种联系的部分是通过影片中不显眼、平静的摄影机(范天安曾说过他希望有一种“隐形”摄影机)和细微的形式触感而产生的。
这源于范在天安电影制作中的虔诚品质。
不过,虽然圣母玛利亚和其他天主教符号的标志性图像出现的频率远远高于国旗或其他国家权力象征的描绘,但它们并不意味着影片是字面上意义上的“天主教”。
虽然《金色茧房》通过一个真实的好撒玛利亚人和一个对某些人来说暗示着洗礼的结尾等场景广泛地引用了基督教思想,但如果从严格的宗教角度来解读这部作品,就会限制这部雄心勃勃、博大精深的艺术作品。
Thien对灵魂的追求体现了维克多-弗兰克(Viktor Frankl)在奥斯维辛集中营幸存后撰写的开创性著作《活出生命的意义》(Man's Search for Meaning)中的思想。
弗兰克认为,意义是人生的真正目的和追求,是通过经历、苦难、损失、收获和时间的积累而获得的。
在范天安的影片中,观众对时间的体验最终与 Thien有时磕磕绊绊的追求相吻合,最终在静止(他的身体漂浮着,面朝天空)和流动的悬浮状态中结束,因为他漂浮的河水终将奔向大海。
Posted inCinema Scope Online,TIFF 2023原文链接:https://cinema-scope.com/cinema-scope-online/tiff-2023-inside-the-yellow-cocoon-shell-pham-thien-an-vietnam-singapore-france-spain-wavelengths/
开始看《金色茧房》的时候,确实做了很多心理预设,近三个小时的片长让我犹豫了一下下。
用了两天的时间才看完,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有事出门,我一定要一气呵成看完它的。
我喜欢这部闪现着灵光的电影处女作,一个男人的归乡之旅,牵扯出对于亲人与爱情,信仰与现实的诗意书写。
我真不觉得沉闷,反而享受长镜头带来的那种缓慢的沉浸感。
长镜头的设计调度,让潜藏在其中的情绪,研磨成了时光照进茧房里幽幽飘散的尘埃,沉浸陷落在这追寻自我的探索之旅。
离开城市回到乡村的朋友,车祸意外身亡的嫂子,脆弱离世的小鸟,失去的爱人,不见踪迹的哥哥......男主角在各种离别时刻中,探索着不同层面对于信仰的解读。
宿命感在信仰之中,成为了冥冥不可改变的现实。
这次回乡的旅程,远比他一开始想象的要困惑和艰难。
范天安的视听技巧非常纯熟,即便电影总让人想起阿彼察邦、毕赣的影子,但从形式之上的流畅观感,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一路不同视角城镇乡间的穿行,走入云雾之中,走入自我与乡土之间不堪回首的过去。
一路送别亲人也送别了自己,躺在河中最后的时刻,似乎是困惑开解之后的一种自我解脱。
电影不光在形式上做得很精致,声音设计同样是电影情绪的重要表达。
雨声风声、禽鸣狗叫、隐隐传来的喧闹与机器声......一切都是在勾画现实与幻觉之间的梦幻呓语,让人物在慢的形式中,埋设了丰富的层次。
画面外车祸的巨响,暗夜里鸣响的闹钟,天台上淅沥嘀嗒的雨声.......就仿佛远山缠绕的云,蒙盖一切的雾,都在声音的映衬下变得情绪浓烈起来。
慢情绪的电影本身就是一则先锋的影像诗,在影像之中极尽视听的细腻展示,在不同情境中放大情绪细节,连通个人不同的解读空间。
寻找过程中的自我投射,变成两种想象与梦境的展示,一个是曾经美好却遗憾失去的爱情,一个是找不回来或已成神话的哥哥。
一切近乡情怯的煎熬之美,都宛如小火慢煨,像积雨云的倾泻欲动,如山间风声的隐约传音,是视觉与情绪的奇妙书写。
我一点都不觉得《金色茧房》观感沉闷,我反而遗憾不是大银幕来膜拜,这部只属于大银幕的电影。
导演似乎很喜欢在晦暗的框架中露出一片明亮绿景的镜头。
临近结尾的梦境里,镜头从木屋向窗外拍摄,对称构图中央是一片金色的稻谷,怀抱婴儿的Thien在那一刻拥有了神性,仿佛圣父圣子。
另一个印象深刻的镜头是凌晨时他们捉着鸡在林中穿行,各自点起一根烟,树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肩膀。
很喜欢这部电影,可能因为它的视听语言和我perceive世界的方式是相近的,一种与广大世界缓慢凝滞的对视,生活的无数种声音如风雨入耳。
在夜市摊子和澡堂里扣问上帝和信仰,在生活发展的同时经历空白。
甚至连在ktv里独自买醉睡去这种用滥的场景都让我体验到偶然迸发出强烈情感中的脆弱。
又或许正是这种滥俗的场景,笨拙的倒酒和沉默,才激起我生命失落体验的共鸣。
之后寻找哥哥的旅途就仿佛是某种醉极疲倦的幻梦,又或是一种忏罪追悟的朝圣。
他把身体浸在溪流里的那一刻像是某种反映真实的洗礼,一半在清净世界,一半在困顿人间。
那一刻万物的声音都渐渐远去,
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出色的长镜头调度了,镜头语言层面的享受。内容层面可能还待重看才能理解,留下一星给理解后再来补上。
3.9/5 26siff#别再说什么小毕赣了,这就是个完全体阿彼察邦(催眠版)
No.10006。7th PYIFF-卧虎最佳影片,前入围2023戛纳双周并获电影节金摄影机奖。本届平遥真正的王者神片,有着足以碾压所有其他影片的魔幻视听构思。数了一下全片一共68个镜头,其中八成搁到本届任意一部影片里都是华彩段级别的强大视听设计和呈现,充满了各种精心调度的复杂长镜头,其中尤其以第25个镜头为最(去给寿衣师傅送钱并听他讲故事那个镜头),简直是惊掉下巴的超级长镜头(据说排练了3周!!),此外还有颇多走位飘忽,360°接180°环移再接摇+移乃至加上变焦之类的奇幻调度。如果毕赣构思中的《路边野餐》能按照(一定程度上的)工业标准实现,大概是这部影片呈现出来的状态;导演应该也是颇受毕赣(以及邦哥)的影响,虽然时空观念上毕赣更胜一筹,但完整性和完成度上范天安还是要更好。#年度十佳#
为了长而长的片子,更令人怀念路边野餐了
并没有在刻意追求一些结构上的设计 更像是凭借本能而任由影像流动 作为情节向前发展象征的电动车(强势动作)被一次次的对话(弱势动作)打断 于是由此而呈现出一种剧情片结合了口述史纪录片的方法论 来自于过去明确的历史与模糊的记忆交杂混合成为似梦非梦的体验 热带地域在一次又一次的验证中被落实它就是魔幻现实最完美的孕育母体
5# 表面肌理:湿热蓬绿的郁瘴之地 一场狐魂潜游 “返乡”母题似附着两层薄膜——重遇关乎个人的信仰 & 厘清关乎集体的代际史 但剥开新衣(典例般的长镜头/几处摄人心魄的画面设计/没完没了的环摇-升降 或许金摄影机奖颁得不无道理) 内里却相当贫乏 灵游的目的-方法均和书写个人符号史相悖 于是影片在开始不久后就一再陷入均质化陷阱——预兆的轮番降临(从车祸中毫发未损的幼儿到吹息之间刨去火光的时钟 及其之间所间杂的一切序列)本该撬动地基 却每次都导向无趣的技术展示 加之精确的人物走位和体验派的舞台剧表演法 本应向纵深发展的内核被一再消解 几个颇值得玩味的奇点:晨间阒寂时分的公鸡打鸣掐架-无声的白日雾中车行-牛群散乱后倾盆的暴雨-山涧飞旋的烛火 但即刻 诗意就被技术消灭了——多么可惜的“高完成度”!
融合了毕赣,顾晓刚,阿彼察邦,陈英雄风格的集大成者。在新南方电影的基础上融入了自己的独特表达,创作出了属于越南土地自己的美学风格。
個體在無常的命運前的茫然和困惑。這個片子並不糟糕,但當我們說一部阿彼察邦的電影時,我們說這是阿彼察邦的;當我們說畢贛的電影時,我們說這個片是畢贛的。但當我們說起這部片時,我們說它「像」阿彼察邦,某些地方也「像」畢贛。這是風格主義電影的禁忌。如果要拍風格主義的片,這個風格一定要是你自己的,你的風格主義才有意義。
【平遥影展展映】中国首映。虽然也是慢节奏带有诗意的那种城市漂泊青年回到故乡的题材电影,但真是拍得清新脱俗,并没觉得有三小时那么长。影片让人目瞪口呆的时刻很多。开场的不俗长镜头就技惊四座,其余长镜头时长之长,调度之复杂,水准之高亦让人赞叹不已。戛纳电影节金摄影机奖名不虚传。几次魔术表演也安静而惊艳。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除了小孩演员,片中的鸟,鱼,鸡,牛,蝶等动物竟然同样神奇地能够进行精彩的演出,仿佛导演在用意念进行调度和指导。观影时想到了毕赣的影片,不过影片也有独特的越南人文、婚丧和宗教文化,还有战争的历史。太厉害了。四星半
内核跟不上,再厉害的技术也觉平淡。
6,5 用一句科克托的话来说: «On croit que le style est une façon compliquée de dire des choses simples, alors que c'est une façon simple de dire des choses compliquées.»
开幕雷击 这种片我真吃不下 再也不看了
好像又看到了阿巴斯
我说三十分钟出片头,也比《燃冬》将近末尾出好…你们超爱长镜头,但我没多想了解你们的状态、你们的声音,但还是值得一看,这个鸡叫(不错的。电动车啊,幼儿园啊,ktv,家庭典礼啊,雾呀庄园呀平房呀,丛林呀,基督教呀,小吃摊呀
【3.0】
SGIFF 一场长达三小时的苦役。
PYIFF7th
路……邊……野……餐????
米其林三星鸡蛋灌饼,巴洛克盖饭,巴赞拉面。
偶尔看下这一派古典 slow cinema 一脉相承的自恋时空感觉还不错 hh 有几个转场方式挺爱,但用多了也会麻特别中后段,是真长啊。移动组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