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之家》斯皮尔伯格把自己的童年经历拍成了电影,温暖又治愈。
看完感叹一个天才的成功实在是太难得了,个人和家庭的影响缺一不可。
成为斯皮尔伯格的基本条件包括但不限于:1. 非常明确的爱好和人生目标: 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就爱上了电影,青春期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就要干这个了。
2. 异于常人的天赋和投入: 无师自通,并且可以不吃不喝不休息,不是在拍片子就是在剪片子。
3. 一个非常支持梦想的家庭: 父母听到孩子想要拍电影的时候,不是给他两巴掌让他滚去学习,而是送给他摄影机和剪辑器材。
孩子要拍点小东西,父母姐妹齐上阵来充当演员。
上大学读艺术也可以,不想念了想辍学也可以。
父母离婚送给孩子的忠告是:“你永远要为自己而活”。
只有足够开明和自信的家庭才能做到。
4. 殷实的家境: 60年代不是谁都可以买得起摄影机和胶卷给孩子玩的。
摄影机可以真实记录拍到的一切,但导演就是造梦之家,可以剪辑,可以让观众看到导演想让他们看到的,所以剪辑权为了维护家庭完整而行使欺骗和隐藏,为了体现真实而加入很多特效,为了报复反犹的同学故意把他美化成完人,为了蔑视告密小人而展现他的落魄,为了对误解父亲的愧疚而将真相推出,导演的剪辑权就是展现善恶美丑的利器!
《造梦之家》是近年来最好的“电影情书”,也是斯皮尔伯格作为电影大师相对真诚的自我剖析和总结。
影片在主观性和客观性之间取得良好的平衡,这是很多同类型电影处理不当的地方。
简单的例子就是《好莱坞往事》和《巴比伦》。
《好莱坞往事》偏重昆汀个人视角下的好莱坞电影业和“曼森事件”,通过真实和虚构的融合,在历史真实事件的基础上重构出另一个真实。
这个经过重构的现实洋溢着导演对电影这个小圈子的疯狂热爱,在客观上疏离了观众的个人体验。
这是导演个人的电影幻想,与观众无关。
《巴比伦》的叙事野心非常庞大,旨在描绘好莱坞电影工业发展史。
导演达米恩·查泽雷塑造了一个热爱电影的底层墨西哥移民,投身电影业,历经默片、有声电影、彩色电影三个时代,见证了好莱坞发展的辉煌,也展现了好莱坞阴暗的角落,通过对好莱坞亮面与暗面不加修饰的展露,抒发电影人在时代潮流之中的脆弱。
是的,电影有其丰厚的历史脉络和文化资产,但对多数观众而言,电影只是娱乐。
《巴比伦》所要表达的永恒感在“当下”的电影潮流前显得不合时宜。
这个梦过于宏大飘渺,个人零碎的情绪显得毫无意义。
《造梦之家》是一部传记电影,有着无可争辩的客观性:导演斯皮尔伯格个人的电影成长史。
如果说,电影大师这个称号的内在意义是什么,那就是它代表了“活着的电影史”。
在这个意义上而言,斯皮尔伯格的伟大毋庸置疑。
他题材多变,电影类型涵盖科幻、冒险、惊悚、历史、战争、传记等。
同时,他是传统特效和CGI特效结合的推动者,《侏罗纪公园》开创了好莱坞大制作电影的先河。
在《造梦之家》中,斯皮尔伯格着重刻画了其日后电影成就的征兆。
电影主人公Fabelman从小对影像有着敏锐的感知力,当他一遍又一遍翻看自己的首部战争片时,他发现,自己所拍摄的战斗场面过于虚假,没有任何感染力。
经过一番研究,他发现特效的秘密:为了增加影像的真实感,电影需要特效,特效虽然是人为的虚假,却能还原影像的真实。
真实的生活是无序和单调的,由于我们生活其中,所以感受不到;一旦生活的片段被记录下来放在银幕上,这种真实化的无聊感便被放大。
电影需要重点,或者说,任何艺术需要对观众注意力的引导,而这就是特效的意义。
断臂维纳斯的断臂、蒙娜丽莎的微笑,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特效?
同时,Fabelman的犹太人身份在片中饱受凌辱,这也为日后斯皮尔伯格电影中的犹太主义-视角埋下伏笔。
《造梦之家》的客观性建立在斯皮尔伯格的个人经历上,而其主观性来自于斯皮尔伯格个人对其经历的阐释。
换句话说,生活的经验是客观实存的,生活的意义是主观赋予的。
意义虚化成了梦,意义实化便是家;家是梦的摇篮。
《造梦之家》中,主人公Fabelman(也就是斯皮尔伯格)成长的载体是他的家庭,这是他生活的兆始。
电影的英文名字《The Fabelmans》直译就是法贝尔曼一家。
斯皮尔伯格不厌其烦地向观众构建家的含义,在剧作技巧上是比较保守的。
毕竟family这个主题经由唐老大的发掘,已经被玩烂了,当下影迷是比较害怕family的。
但是,近年来奥斯卡的评奖标准恰恰侧重于“家庭”这个概念。
远的不说,今年奥斯卡最佳电影《鲸》就是一部主打家庭温情和自我救赎的电影。
所以,将梦与家绑定,也是最为保险、通用的做法。
一方面,家很容易理解,另一方面,家很容易得奖。
从一层意义上讲,斯皮尔伯格实在是太懂奥斯卡了。
那么,最后只有一个问题:大师的家和普通的家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答案是:没有。
斯皮尔伯格为《造梦之家》构建的家依然是老掉牙式的:中产家庭感情为纽带,父母出轨为矛盾,孩子青春为契机,完成所有人的自我救赎和妥协。
最终,Fabelman从最初对梦的恐惧完成了对梦的捕捉,Fabelman在家庭的支撑下,开始自己的逐梦之路。
令人惊喜的是,影片最后,对主角之梦完成敲打的,正是由导演大卫·林奇客串的伟大导演。
大卫·林奇对超现实梦境的影像构建独具一格。
当老头子抽着雪茄,在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里教育斯皮尔伯格时,这个场景实在梦幻。
总的来说,《造梦之家》平实、易懂,富有一定的教育意义,没有陷入导演个人的偏执视角,也没有极端追求假大空的历史叙事,在如今这个极端追求资本回报率的电影市场里,当属清流。
或者,某种意义上而言,正是因为斯皮尔伯格经受了市场和艺术的双重考验,才有资格摆出《造梦之家》这样的电影。
现代性与导演意志
(同名影评在本号被禁言期间由子账号 诗中的艾德琳 于2023.1.9发布) 一部电影不能改变世界,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这句话中,尚且都不必加上诸如“几乎”、“不太”、“大抵”等等严谨、精密或细致的概率副词以让其形容更无懈可击。
当然,电影或拍电影可以改变个人这件事,或许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一个观众或导演自己的喜欢或感觉或信念等驱动,特别是电影对于个人来说在某种程度上,有着一些或大或小只有他/她自己才“知道”的私人作用时,又当这样的个人原因很难成为所谓公共表达,而不得已只能成为自我感动的所谓私人影像,当付诸于影像后又不得不成为供大家欣赏的公共作品时,才成为可能。
或许在这重意义上,《 The Fabelmans》暂且可以归结为这样一种“个人改变可能性”的电影。
不过跳出电影之外又和电影紧密联系的部分,首先可以发现的是,这是一部由好莱坞常青树大佬、当年叱咤风云掀起电影运动的“新好莱坞四杰之一”、前最高艺术电影节座上宾戛纳评审团团主席、多次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奖最高奖获得者、曾经半数美国商业片背后的制片人,大导演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拍摄自己青少年时代经历的“自传性”电影。
类似于高更为追求艺术真谛诗与远方,抛妻弃子、身染疫病折磨等等“不道德行为”,皆因最后他巨大的艺术成就与对后世深远的影响,所以被扭转为某种“道德幸运”一样,《 The Fabelmans》之于斯皮尔伯格与斯皮尔伯格之于《 The Fabelmans》,是必然要站在他自己现在这样功成名就的高度与位置之上,去回望自己的曾经,才有的整篇电影成立的前提。
这样一个前提,有着无法取消、不能忽视、不得不通过它来审视的前置“滤镜”作用。
但这绝对不是在说,《 The Fabelmans》要拍成《大白鲨》是从少年时期的这个噩梦来源的灵感、《E.T.》是从童年阶段的那个乐园来源的构思、《侏罗纪公园》是从青年以后考古热潮流来源的创意的漫威宇宙式的辉煌线头电影。
观者没法断定斯皮尔伯格的认识与理解的精准维度,或许整个问题就连他斯皮尔伯格自己都无法回答。
这样的模糊追溯,实际上,是在说他自己拍摄,基于自己过往经历的虚构的电影时空,仍然是现实的时空。
因为如此的故事,记录的是作为导演、儿子、兄长、爱人、同学的自己回忆时和现在时不同的精神和内心,而意识到诸如父母感情不合、家庭分崩离析、情感脆弱不堪等等的精神和内心,从属于自己怎样去理解生活的苦辣酸甜,才造就了现在的自己,这样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现实生活活动,也只有通过如此的,基于“自己的理解和回忆的真实”改编的虚构手段才能将精神和内心记录下来。
《 The Fabelmans》记录的恰是“虚构”(虚构一个自己的真实经历故事)这一影像回溯本身,在作为少年要进入电影产业中摸爬滚打的未来和成长人生历程中产生的现实。
所以,斯皮尔伯格自己在创作时产生的虚构行为,理所当然也会包含在其中,也被记录了下来,形成那种“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的循环。
可以看到,作为斯皮尔伯格化身的Sammy,能察觉到“真实自然”的电影情节变化流转的的背后,总有一个不能忽视的回忆和历史现实在起作用,而这种背景性的现实往往一点都不自然也不现实,比如发现母亲出轨后貌合神离的别扭发泄,夏日{逃学}记录片后爱情受挫与校霸追求真实的拧巴羞愧等等。
这些情感当然在电影最直接、最结构、最视觉的层面上就来自于精细情节的编排和推进,来自于有一套有最终表达目的预设的剧作设计,来自于导演的细致的场面调度和表演指导,来自于所谓电影技术和电影专业性的构建......那既然电影中的情感、情绪如此强烈地制度化、技术化,那么灵感和热忱到底在电影里起什么作用,或者说起不起作用呢?
这个更私人细节到形而上的问题,也就是支持所谓回忆过往的私人影像意义的问题,而且必须要回答的就是在电影影像和现实事实中的意义。
追寻答案,可以看到,从开篇《戏王之王》中堪称噩梦的观影初体验奇观,以至不惜用玩具火车再现这一奇观,以寻求控制,控制一种突然间拓宽了对世界认识上的失控;到偶然后期剪辑时发现了母亲的婚外情,发现了影像令人不安与惶恐的另一面,一度真正放弃了电影制作,寻求一种心灵安宁;再至新校园毕业舞会,当场失恋,明白了面对无法修复的家庭破裂、无法改写的失败事实、无心处理的糟糕关系只能 live with it,这其中有过去必败问题的人要如何面对此刻自我的自处。
对于斯皮尔伯格来说,营造出一个少年逐渐成长,并逐渐意识到自己有限性的悲剧(尼采语)表层, 故事就有了存在的基础,但这个故事并不能回答灵感与热忱-电影意义的问题。
这就像正是虚构创作总“阈于”现实框架,当然是为了戏剧性一样,而这样的戏剧性发展为最后变成了面对必败世界里面自我“硬核又有效”的戏剧核心时,却又会瓦解电影工作的意义。
所有电影工作面对的这个瓦解电影工作意义的根本原因,是因为这个是一个深埋在现代化世界中,难以解决的现代性危机,既电影创作的无限迭代属性(无限题材、情节创作、表达虚构等等),必然会瓦解电影意义的追问。
所以,其实电影意义的特征就是电影创作的永恒延续性和电影制作者的死亡,意义诘问必然是个无法回答以至于应该去消解问题本身才能得以解答的难题。
在这个层面上,斯皮尔伯格当然也就是在问,献身于无穷的电影创作这件事,对一个个体来说,有意义和价值吗?
同时在电影中,也借林奇扮演的约翰·福特之口作了回答:“Why? This bussiness, it'll rip you apart.” 可以想象到,一个电影人个体短暂的一生投入到这种复杂庞大变化过程到底意义和价值何在呢?
借由Boris舅舅的经验说法来回答:把脑袋伸进狮子嘴里这样危险又无意义的行为之后,让狮子不一口咬掉你的脑袋才产生价值和意义。
也正是如同托尔斯泰提出的名言警示一样:学问没有意义,因为对于我们来说唯一重要值得关心的,是我们该做什么,我们该如何生活。
所以说,一次性餐桌布上用一次性餐具供人享用美食就不如华美锦缎餐桌布上银质餐具为家人提供美食更幸福吗?
可想而知,为我们良好生活可能性提供答案的,永远都是一切思想行为背后的,价值预设与判断,但价值预设与判断,是无法被证明或证伪的。
价值预设与判断之于斯皮尔伯格与Sammy的电影,存在一系列的幻想,比如所谓通往真实存在、通往真实艺术、通往真实幸福......也是因为这样的期待,所以电影无法让人满意,无法存放我们的志业,也就正好没法回答电影工作中到底什么东西有被创作的价值的问题。
很多电影人们,通常在作答时,总是把电影作为志业里面的电影性抬的太高了,而《The Fabelmans》正是要说,或许被忽略的电影作为志业之中的非电影性,才可能是答案。
这样的答案,显然不是从稀薄浪漫的快感美学中被召唤出来,也不是从玄而又玄的理论结构中摸索而来,更不是从意识形态的敌我生死矛盾中斗争出来,它们编织在实际的电影制作技术中,编织在实际各种事情都会发生的生活中,编织在某个不可能摘掉的前提之中。
这个前提确保了,摄像机从来不会、未来也不可能会所谓地,绝无偏袒地记录下一切。
在摄像机和观众之间,隐藏的是导演、作者、电影人,和那个需要被学习掌握与熟练地,尽力需要做到的清澈与明亮。
这种清明是祛对立化、祛对抗化的多元取向,它能把问题推进,也能把问题消解,能让“生活一点也不必非像电影”,或者“电影必须要反映生活”,它保持住了一种审视又热忱、不迷恋迷影又相信生活可能的距离,也让《The Fabelmans》可以回到福特“技术性忠告”的编织之下,最终,从大师口中娓娓道来的关于经验与感悟的地平线细节,让电影非同凡响、与众不同,因为它打通了真,一种必然包含了人之理解与人之存在的真。
未来的雏形!
谨以此文献给无与伦比的约翰·福特导演,并祝福斯皮尔伯格一路好运!
《造梦之家》电影剧本文/〔美国〕斯蒂芬·斯皮尔伯格、托尼·库什纳译/博源外景,费城,福克斯影院,夜晚冬日。
人们沿着影院的红砖墙排起长队,在严寒中呵气成霜(像马一样)。
字幕:1952年1月10日 新泽西伯特的声音(画外):爸爸妈妈会紧挨着坐在你身边。
灯光暗下来。
随着大幕拉开,可能会有管风琴音乐响起——摄影机逆着队伍往前推,直到靠近队尾的地方,拍到了6岁的萨米·费伯尔曼。
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向下撇,似乎受了惊吓,马上就要哭出来。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伯特的声音:别害怕。
萨米:里面很黑!
你说过的!
工程师伯特·费伯尔曼,37岁,戴眼镜,身穿运动夹克,系着领带,低头看向萨米。
萨米:我不想进去!
伯特:但是看电影很开心啊。
整个星期你都很兴奋——你人生第一场电影!
萨米:人那么大!
伯特:什么人?
萨米:你说过,电影里都是巨人。
伯特:不是巨人,是因为放映在大屏幕上才显得像巨人。
但他们不是真人。
(对米茨)是吧?
萨米抬头看向妈妈。
米茨的声音:就像梦里一样。
萨米:梦很可怕!
母亲戴着手套的手轻抚他的脸颊。
米茨:有些梦很可怕,可这是一个美梦,讲的是马戏团、小丑、杂技演员,呃,还有……伯特:你想知道电影是怎么回事吗?
有个大机器叫放映机,里面有一盏大灯,非常明亮,把小丑和杂技演员的照片投射出来——米茨:还有大象和……嗯,让人快乐的东西!
伯特:投射的意思就是把东西——让人快乐的东西——发送出去……就像一个巨大的手电筒发出亮光。
这些照片在灯光前一闪而过,跑得快极了——每秒钟二十四张照片!
——在你的头脑里,每张照片能停留十五分之一秒。
萨米专心聆听,但他看起来还是有些胆怯。
伯特:这就是所谓的视觉暂留。
只要照片闪得比你脑子快,就能让它们飞起来。
放映机就是这样哄骗我们的,让我们相信静止的画面在移动——这就是电影!
萨米听得似懂非懂。
米茨戴着手套的手温柔地引着他转身面对自己——米茨·费伯尔曼,33岁,金色短发,风格标新立异中略带古怪。
她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极具诱惑力地温声哄劝。
米茨:电影是你永远不会忘记的梦想,宝贝。
等着瞧吧,看完电影,你脸上能笑开花。
萨米的担忧慢慢散去。
米茨对萨米的温柔耐心,萨米对米茨的全然信任,使伯特深受触动。
队伍开始移动。
伯特:他们检票放行了。
米茨抬头看向伯特,他向她眨了眨眼。
米茨看着萨米,挑了挑眉毛:“我们要进去吗?
”萨米点点头,表示同意。
米茨握住萨米的手,站起身。
队伍前行,费伯尔曼一家三口随之走向入口,镜头上升,影院前门上方的海报——西席·地密尔的《戏王之王》。
内景,福克斯影院放映室,夜晚放映机像一个咄咄逼人的怪物,巨大的输片盘在旋转,胶片随着齿轮转动,经过片窗,一桢又一桢,从明亮的光源前闪过,冲出镜头,进入……内景,福克斯影院影厅,夜晚富丽堂皇的影厅座无虚席,足足容纳了一千两百人。
银幕上,科内尔·怀尔德和贝蒂·赫顿在抢劫火车。
劫匪1(银幕上):等火车头过去!
银幕上:两名劫匪从停在铁轨旁的汽车里跳出来,爬上一辆缓缓停下的马戏团火车。
劫匪1脸上系着一块大手帕当面罩,他用手枪敲碎窗玻璃。
劫匪1(银幕上):开门!
一名工程师过来查看情况,被劫匪2给打晕了。
影院里:观众们倒吸一口凉气。
米茨瞥了一眼萨米。
萨米瞪大双眼,看得入了迷,全神贯注……银幕上:汽车本要横越铁轨前行,突然急刹车。
劫匪2(银幕上):那是什么?
另一列火车在同一条铁轨上向他们疾驰而来。
劫匪1(银幕上):第二节车厢!
劫匪2脸色惨白。
他的恋人就在被汽车挡住无法行驶的火车上。
他们刚刚抢劫了那辆火车。
劫匪1(银幕上):开车!
我们赶紧离开!
劫匪2(银幕上):安吉尔!
她还在火车上!
劫匪1(银幕上):那又怎样?
钱到手了,我们走。
劫匪2(银幕上):灯!
我用车灯照过去!
他把车开上铁轨,朝着火车迎头驶去。
劫匪1(银幕上):你疯啦,蠢货,把方向盘给我——他扑向方向盘,劫匪2给了他一拳,接着又抡过去一棍。
劫匪2(银幕上):停车!
停车!
他驾驶汽车沿着铁轨冲向迎面而来的火车,车头灯打着双闪。
劫匪2(银幕上):停车!
你们没看到车灯吗?!
停车!
影院里:萨米双眼圆睁!
银幕上:第二辆火车的司机试图减速。
司机(银幕上,对制动员):拉闸!
劫匪2(银幕上):安吉尔!
安吉尔!
但是为时已晚。
火车撞上汽车,把它掀翻了!
影院里:萨米全身绷得紧紧的,他向后靠在座位上,目瞪口呆地盯着银幕上的灾难现场。
行驶的火车撞向停着的火车。
萨米被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恐惧攫住,仿佛定格了。
镜头在惨烈的事故和萨米的反应之间来回切换(参见《2001:太空漫游》的星际之门段落)。
对于萨米来说,这是真事,不是电影。
他瞪大双眼,捕捉到银幕上的危险:狮子和老虎逃离了被撞毁的火车!
在他的上方和后方,放映机光柱的色彩彼此交错,在烟雾弥漫的浑浊空气中起舞。
光柱的色彩融为一体,形成了——内/外景,费伯尔曼的车驶过新泽西哈登高地——缤纷的圣诞彩灯,装点着街道两旁的房屋。
萨米坐在汽车前座,挤在父母中间,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米茨:你最喜欢哪一段?
萨米依然胆战心惊,说不出话来。
米茨:萨米!
光明节你想要什么礼物?
萨米不作声。
米茨看向伯特。
伯特:我告诉过你,这不是个好主意,他容易感受到a-n-x-i-e-t-i-e-s(焦虑)。
米茨: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i-m-a-g-i-n-a-t-i-o-n-s(想象力)过于丰富。
萨米:非得把长单词用字母拼出来吗?
这是欺负人!
伯特转弯驶上水晶台大道。
圣诞彩灯璀燦夺目。
他眯起眼睛。
伯特:彩灯一亮,好像什么都变了。
找自己家都有点费劲。
萨米(对伯特):我们家黑洞洞的,没有灯。
米茨笑了。
萨米:光明节我就想要这个。
米茨:什么?
萨米:圣诞彩灯。
米茨又笑了起来。
伯特摇了摇头。
米茨:对不起,宝贝,犹太人不挂圣诞彩灯。
伯特:会有八夜烛光。
(唱倒数第二句,给她帮腔)“谁还能要求更多……”汽车驶入这个街区唯一一栋没有张灯结彩的房子的车道。
米茨(尾句):“谁还能要求更多!
”伯特侧身,越过萨米头顶,给了米茨一个浪漫的吻。
萨米看着,又高兴又惶恐。
然后——萨米:我能开着示波器睡觉吗?
(切至)特写:伯特的示波器,波形闪烁。
萨米黑暗的卧室充斥着怪异的跃动绿光,对床上的萨米起到了催眠的效果,他努力抵抗着睡意,但还是沉入梦乡。
他的眼睛眨动着,最终闭上了。
(切回)特写:示波器的圆形屏幕。
叠加在起伏不定的六道绿色波光之上:《戏王之王》喧嚣混乱的音效。
示波器波动的频率加快,伴随着汽车驶上铁轨、司机疯狂大喊的声音走向失控。
火车掀翻汽车,与另一列火车相撞的画面突然闪现。
内景,哈登高地,费伯尔曼家,过道,夜晚萨米(画外):妈——妈!
妈——妈!
米茨身穿睡衣,冲向萨米的房间,她半梦半醒,迷迷瞪瞪的。
内景,萨米的卧室,夜晚她慌忙打开门,发现萨米正在床上跳来跳去。
萨米:我知道光明节我想要什么了!
我知道光明节我想要什么了!
内景,哈登高地,费伯尔曼家,夜晚一支光明节蜡烛。
萨米4岁的妹妹雷吉手持引烛,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点燃它。
费伯尔曼一家念诵希伯来语祷词。
全家人一起祈祷,包括萨米的两个妹妹和外祖母与祖母:63岁的外祖母蒂娜·席尔德克劳特,满怀喜悦和慈爱;66岁的祖母哈达什·费伯尔曼,一个令人敬畏的高个子乌克兰人。
他们快乐地齐声高喊“光明节”,结束了祈祷仪式。
姐妹俩兴奋地抓起礼物,埋头拆看。
雷吉:谢谢!
伯特悄悄地把萨米的礼物递给他。
伯特:萨米……萨米用手指拆开礼物包装:莱昂内尔电力火车轨道!
内景,费伯尔曼家,客厅,片刻后盛大的钢琴演出。
米茨伴奏,全家合唱。
哈达什用毛线编织出一片片小方块,她打算改天把它们拼到一起,缝一条阿富汗毛毯。
伯特拿着发条上弦操作的柯达布朗尼8毫米摄影机拍摄;架子上明亮的灯光给房间造成过度曝光的效果,四周摆放着伯特正在修理的电视机。
伯特的镜头推向唱歌的米茨。
米茨:火车站,大清早,火车头,队排好,站长拉起小手柄!
所有人:噗噗,嘟嘟,它们开动!
米茨的演奏继续。
(切至)在光明节的每一个夜晚,都会点亮另一支蜡烛,萨米也会再拆开一份礼物。
第二天晚上,是乘务员专用车厢;第三天晚上,是一节客车车厢;第四天晚上,是一节货车车厢;第五天,是另一节客车车厢:第六天,是一个道岔遮断器;第七天,是变压器;最后,第八天,是煤车和火车头!
内景,费伯尔曼家的车库,夜晚车库是伯特的工作间:四周是正在修理的电视机;工具和业余无线电设备摆放在工作台上。
伯特蹲在萨米身边,把火车头摆在其他车厢前面,放在己拼接完工的轨道上,轨道下面铺着漆成绿色的胶合板。
伯特:……就是说外面是路基,中间传导电力,机车下的这两个金属轮子接通电路。
伯特小心翼翼地把火车头连到车身上。
此时,祖母、外祖母和米茨走进车库。
哈达什(对伯特):这么说,工程师先生,美国无线电公司给你涨薪水了?
这套有轨电车可不便宜。
萨米(气愤!
):这不是有轨电车,这是莱昂内尔火车!
伯特:今年不会给电脑工程师加薪的。
也许明年有可能。
米茨:你那位兼职干副业的儿子往我的房子里塞满了坏掉的电视机。
当修理工。
所以他才买得起火车。
萨米走向变压器,哈达什作势扑向伯特。
哈达什:哎呀!
小心点,别让他电到自己。
萨米看着伯特,惊慌了一霎。
蒂娜和萨米蹲坐到地上,伯特对哈达什说——伯特:别吓唬孩子。
(对萨米)没事。
蒂娜:继续,要是不带我,你休想坐着那趟花里胡哨的火车去佛罗里达。
哈达什:她倒在地上了。
谁扶她起来?
蒂娜:谁说我要起来了!
我要乘坐萨米有限公司的火车去迈阿密!
(对萨米)开车。
萨米放心了,转动变压器的旋钮。
火车开动。
众人鼓掌、赞叹。
雷吉和娜塔莉冲进来,被这壮观的场面惊到了。
萨米跪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火车轨道平齐。
从他的新视角来看,迎面驶来的火车仿佛跟真火车一样大,当它冲向他的时候甚至变得越来越大。
在他的脑海里,这列玩具火车咔嗒咔嗒的声音,被蒸汽机车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所取代。
火车行驶到他面前,萨米瑟缩一下,打破了这个让他沉迷其中的幻觉。
外景,费伯尔曼家,夜晚在四周圣诞彩灯闪烁的房屋映照之下,费伯尔曼家仿佛是水晶台大道上的一个黑洞。
内景,车库,夜晚萨米的手把一辆玩具敞篷车放在轨道上,面对着火车。
他把一个小小的诺亚木像塞进驾驶座。
萨米拿手电筒照着,拨动变压器旋钮。
火车启动,朝小汽车驶去,萨米的手伸向火车。
然后我们看到萨米的脸,几乎是紧贴胶合板,寻觅准确的视角。
火车加速。
特写:冒着浓烟的烟囱。
玩具汽车冲向火车。
特写:火车的前灯照亮了诺亚的脸。
萨米屏住呼吸,看着火车和汽车相向而行;萨米的脑海里再次响起撞击声,响亮、逼真!
然后……砰!
汽车撞上了火车!
慢动作:汽车分毫不差地按照应有的轨迹走剧情:它被火车掀翻,就像电影里一样!
诺亚从车里飞了出来!
后景中,萨米的目光追踪着诺亚在空中划过的弧线,然后……镜头恢复常速。
萨米的目光转向火车。
火车直冲诺亚方舟模型,模型侧放在铁轨上,以确保它会脱轨,然后……又是一声“砰”!
慢动作:火车猛地撞上了方舟!
车厢彼此冲撞,画出一道折线,方舟重重地歪到一侧,顶部脱落,几十对动物从方舟滚落,撒了一地。
萨米吓了一跳,往后躲去,碰到了伯特的工作台,工作台一侧架子上的工具掉到水泥地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内景,伯特和米茨的卧室,夜晚工具掉落的声音惊醒了熟睡的伯特和米茨,他们从床上坐起来。
内景,萨米的卧室,夜晚萨米躺在床上。
米茨给他盖好被子。
伯特坐在床边,用尖嘴钳把一节车厢上弯曲的车钩掰直。
萨米看得目不转睛。
伯特:这是精密的玩具。
等你学会尊重它们才可以玩。
萨米:我真的尊重这玩具!
我喜欢这玩具!
伯特:我知道,但你不能只是喜欢,你还得爱惜,明白吗?
他站起身,但在门口停了下来。
伯特:也许这个周末我们可以一起玩。
他拿着修好的火车车厢离开了。
萨米(转向妈妈):但我想看火车相撞。
米茨看着他,心里明白了什么。
内景,米茨和伯特的卧室,夜晚米茨和伯特回到床上。
伯特还在对付火车的车钩。
米茨翻看《哥德堡变奏曲》的钢琴谱,一边读一边做标记。
伯特:我不明白。
他干吗非得看撞车?
他看着米茨。
她耸耸肩,接着研究她的琴谱。
伯特的注意力又回到火车上,然后拿给米茨看:连接好的两节车厢。
她无声地欢呼。
伯特把车厢放在床头柜上。
他打算摘下眼镜,安心睡觉,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她还在读谱。
伯特:很晚了。
你还不想关灯?
米茨:一时半刻还睡不着。
(给他看琴谱,琴谱翻开在“变奏21”的页面)看到这降调了吗?
这叫哀叹低音。
(唱开头音符,用她的蓝色铅笔打拍子)哒哒哒哒哒哒哒……伯特:你应该去电台演奏,就是那个艺术节目,他们一直邀请你回去。
米茨:我没时间。
伯特:我们可以雇个保姆。
米茨:谁出钱?
算了吧。
以前的生活跟现在不一样,那会儿只有两个孩子。
伯特关掉了他那侧的灯。
她从乐谱上抬起头来。
米茨:知道我最怀念钢琴的什么吗?
一切都听琴谱的,心里知道巴赫会告诉你该怎么做——先是这个音符,然后是这个和弦,然后你张开手,跨八度,然后……(她唱出一段哀叹低音,手指也相应地跳动)创造一个小世界,安全快乐地待在里面。
伯特吻了吻米茨的手,躺了回去。
她摘下他的眼镜,他微笑着闭上双眼。
伯特:谢谢。
米茨把眼镜放到床头柜上,挨着火车车厢。
她盯着眼镜和火车。
米茨:他想看撞车,是因为他试图……控制它。
米茨的目光停留在火车车厢上。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成形。
内景,费伯尔曼家的车库,下午萨米的身影倒映在坏掉的电视机屏幕上。
他正在准备他的镜头,把火车、诺亚驾驶的玩具汽车和倾侧的方舟放在轨道上。
米茨拿着伯特的摄影机走了进来。
她对他微笑。
他却沉浸于自己手头的事情中。
米茨:萨米?
我们用爸爸的摄影机来拍。
只让火车撞一次,好吗?
等我们把胶片冲洗出来,你就能一遍又一遍地看,然后撞车就显得没那么吓人了。
你真正的火车也不会损坏。
萨米急切地站起身,想要接过摄影机,但米茨并不给他,而是抓着摄影机矮下身来。
米茨:还有一件事,宝贝……我们不要告诉爸爸。
这是我们的秘密电影,只有你和我知道。
(眨眼)好吗?
萨米:好的。
内景,费伯尔曼家,晚上伯特搬着一台电视冲进前门,朝厨房走去。
伯特: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我去拿莫伊纳汉太太的摩托罗拉了。
工作间没有空地了。
我该把它放哪儿?
米茨:客厅吧,我觉得。
伯特搬着电视蹒跚走开。
就在他身后,哈达什被本尼·洛伊扛了进来。
她抓着自己的大编织袋,挣扎着想下地。
本尼35岁,是伯特的同事兼朋友。
他属于工人阶层,己经开始谢顶,体格魁梧,脸庞讨人喜欢,笑容甜美,眼睛亮晶晶的,闪着顽皮的光芒。
本尼(冲着厨房嚷道):嘿,抱歉我迟到了,我去接费伯尔曼太太了。
我该把她放哪儿?
哈达什:放我下来,傻大个,别丢人现眼了!
哈达什揪住本尼的耳朵,使劲拧了一下,强迫他把她放下来。
本尼:啊!
哎哎哎!
萨米冲进门,从两人身旁跑过,直奔厨房。
米茨正在做大餐:炉子上坐着锅,烤箱里烤着牛胸肉和砂锅菜。
她转动研磨机的曲柄,把鸡肝切碎。
萨米:邮件送来了吗?
米茨(对萨米):在桌子上。
萨米跑到餐桌旁,在邮件中翻找。
哈达什终于摆脱了本尼。
哈达什:简直像个哥萨克人。
她拎着一袋钩针毛线走进厨房。
沉默地扫了米茨一眼,走过去打开烤箱。
哈达什:这是牛胸肉?
在餐厅里,萨米开心地从本尼手中抢过一盒柯达胶片。
萨米:我的胶片!
米茨:啊,啊,啊!
先吃晚饭再说。
她从他手里拿过胶片,把胶片盒塞进围裙口袋里。
(切至)伯特、本尼、米茨、雷吉、萨米、娜塔莉和仍在做客的哈达什,正在享用米茨做的超级丰盛的安息日大餐。
纸质的餐垫、桌布、餐巾,塑料的餐具和杯子。
本尼坐在娜塔莉和伯特之间。
点燃了两根蜡烛。
桌上还有一个白面包。
伯特:磁性会随着核心材料的磁导率而增强。
棘手的是磁导率——本尼:对,虽然涡流会导致能量损耗——米茨:我应该听懂你们的对话吗?
伯特(对米茨):你知道什么是磁场,对吧?
米茨:哦,当然,我是说——萨米,你知道磁场是什么吗?
萨米:我可以失陪一下吗?
伯特:不行。
萨米:但我必须去,就一分钟!
伯特:什么事这么急?
哈达什(对伯特):宝贝,这个尝起来有点怪,伯特。
用塑料叉子吃味道不对。
伯特:妈妈……哈达什:她是要留着银餐具等艾森豪威尔他们大驾光临的时候再用吗?
伯特(对米茨):问题在于,我们用的是真空管,不是晶体管,再加上磁芯——本尼:35000个磁芯!
(对萨米)嘿,萨米,你知道胶片用完的时候该拿你爸爸的摄影机怎么办吗?
萨米立时兴趣盎然。
本尼:这种时候你会怎么做?
萨米(态度斩钉截铁,甚至有一点傲慢,因为这事显而易见):加装胶片?
本尼:电脑也是一样。
加装磁带,这样会拖慢速度。
不过我们已经弄明白了如何拿出记录数据的磁带——伯特:肝泥太美味了,简直不可思议。
米茨做了个手势,示意伯特闭嘴,把注意力放在本尼身上。
本尼:——不是每隔十秒换一次磁带,他设计的这台新机器——他指了指雷吉,雷吉迫不及待地跳起来响应。
雷吉:商用计算机!
本尼:商用计算机!
它可以瞬间搜索所有这些磁带査找信息。
你永远不需要换磁带!
比以前快了十倍!
米茨握着伯特的手,对本尼说道——米茨:我喜欢伯特的头脑,特别是当你在旁边做讲解的时候。
哈达什从餐盘上抬起头来,看了看米茨,然后又看了看本尼。
萨米:妈妈!
我现在得上楼了!
伯特:吃完再走。
米茨:他己经吃完了。
娜塔莉:不,没吃完!
娜塔莉拿起萨米的盘子让大家看。
他的饭菜几乎没吃,都藏在盘子边缘下方。
伯特:萨米。
萨米瞪着娜塔莉,眼神放刀子。
伯特正要开口责备萨米,本尼插嘴。
本尼:嘿,娜塔莉,我觉得你盘子底下有东西!
娜塔莉:不,没有!
米茨悄悄地朝儿子勾了勾手指。
米茨:萨米。
本尼(对娜塔莉):端起盘子看看!
我看到有东西在动。
娜塔莉端起盘子,下面有一只黑色的大蜘蛛。
她尖叫!
本尼抓起蜘蛛,丢进嘴里咀嚼。
娜塔莉再次尖叫起来,雷吉也跟着惊叫。
趁此机会,米茨从围裙口袋里摸出胶片,偷偷塞给萨米,萨米跑了出去。
本尼嘴里塞满食物,他一边咀嚼,一边笑着说话,就像《亚当的肋骨》里的斯宾塞·屈塞。
本尼:糖分!
可以这么说,我舔它就是为了糖分。
众人放声大笑。
娜塔莉:本尼叔叔,真是太——恶心了。
令人作呕!
哈达什:娜塔莉,他不是你叔叔。
(对米茨,语气尖刻)而且他也没那么逗乐。
米茨(忍笑):喊叔叔是为了表示亲近。
哈达什咕哝了一声,继续吃饭。
米茨还在咯咯地笑,她把饭菜吃干净,把纸巾和塑料餐具留在桌子上。
哈达什:娜塔莉,他不是亲戚。
他是因为给我儿子打工才总来这里的。
伯特:他总来这里,是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本尼:费伯尔曼夫人,你在心底里承认吧,我也是你的朋友。
哈达什:我心底里怎么想,不关你的事。
哈达什继续吃她的饭。
米茨:席德·凯撒的片子8点钟开始!
(对雷吉和娜塔莉)帮帮我。
哈达什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端起餐盘继续吃饭。
与此同时,女孩们蹦起来,抓住纸桌布的两角,米茨拎起另一角,然后示意本尼有样学样。
他照做。
伯特:娜塔莉,抓住那一角。
本尼:抓住那一角!
抓住那一角!
雷吉:要我帮你扔出去吗?
两个女孩、米茨和本尼把桌布的四角拢到一处,把塑料杯盘和其他餐具都兜在里面。
内景,哈登高地,萨米卧室的壁橱,晚上特写:柯达胶片在放映机里转动,光线从片窗流出,投射到萨米的手掌“屏幕”上。
是莱昂内尔火车撞毁的镜头。
萨米睁大眼睛观看。
内景,哈登高地,萨米的卧室,同上米茨走了进来。
房间里黑魆魆的。
看不到萨米。
她听到了呼呼的声音,望向壁橱。
门是关着的。
壁橱门下方,有一道暗蓝的光影闪动。
米茨轻轻敲门。
米茨:萨米?
内景,哈登高地,萨米卧室的壁橱,晚上门开了。
萨米一言不发,伸手握住米茨的手,把她拉了进来。
她微笑,有点不明所以。
米茨:什么?
片刻之后,隐身于黑暗中的萨米,挨着米茨坐在地板上,启动了放映机。
在他们面对着的壁橱墙上,出现了一个20x25厘米的长方形光屏,萨米的火车大冲撞电影开始播放。
首先是火车,绕过弯道,从摄影机前驶过。
继而是一道闪光。
随后我们看到方舟停在轨道上,一辆汽车挡在前面。
萨米的手指把诺亚塞进车里。
又是一道闪光。
火车正对镜头驶来,车灯越来越亮。
然后又是一道闪光。
米茨看得目不转睛。
诺亚驾驶汽车,直奔镜头而来。
又是一道闪光,然后是侧面拍摄,火车撞上汽车。
汽车被掀翻,诺亚飞出车外!
又一道闪光,摄影机本身加速冲向方舟!
又是一道闪光,火车直扑镜头!
撞上了摄影机!
米茨倒吸一口冷气!
萨米抓住她的胳膊,不错眼地盯着她,寻求她的认可。
又是一道闪光,然后米茨入迷地看着火车撞向方舟,车厢彼此冲撞,然后散落开来;又是一道闪光,方舟侧翻,里面的动物飞向摄影机。
米茨再次倒吸冷气。
萨米:我不得不让火车撞了很多次,但没把它撞坏。
片尾闪过。
放映机照亮了整个壁橱。
米茨盯着萨米。
米茨:哦宝贝!
这真是地球上最伟大的演出!
萨米回望着她,神情异常严肃。
米茨:再来!
再来!
再来!
再来!
再来!
萨米咧嘴大笑。
内景,楼上的浴室,下午雷吉走进画面,她反穿着伯特的衬衫,假装那是牙医的白大褂。
她把米茨的化妆镜贴在前额上,戴着格劳乔眼镜,嘴里叼着一根泡泡糖。
娜塔莉是她的病人,坐在折叠椅上,双脚蹬着一摞百科全书,领口塞着一张餐巾纸。
萨米抓住她的下巴,调整她的姿势。
萨米:扭头。
张嘴。
放入玉米糖。
娜塔莉:啊——雷吉往娜塔莉嘴里塞了一勺玉米糖。
萨米又给了一勺番茄酱。
雷吉满怀期待,兴奋地跳了起来,她用尖嘴钳夹住一块玉米糖。
萨米(对娜塔莉):说“啊”。
回头。
番茄酱。
好的……尖叫,仿佛疼得厉害。
他抓起摄影机开始拍摄。
雷吉把尖嘴钳塞进娜塔莉张开的嘴里,假装要拔掉她的“牙齿”。
萨米:拔出来!
内景,客厅,下午米茨坐在立式钢琴前,翻开《哥德堡变奏曲》。
她找到了想弹的曲子,把手放在琴键上,做好准备,正要开始演奏,此时,楼上传来娜塔莉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她大惊失色,跳了起来!
内景,楼上的浴室,下午门猛地打开,米茨冲了进来,她惊恐万分。
娜塔莉喷出一口番茄酱,外加一颗血淋淋的玉米糖牙齿,溅到雷吉的牙医白大褂上,仿佛到处是血。
萨米一直在拍摄。
米茨又好气又好笑。
米茨:萨米!
内景,娜塔莉和雷吉的卧室,夜晚雷吉咯咯地笑着,躺在地板上,身上裹着撕成一条条的床单。
娜塔莉把大卷的卫生纸撕扯成小段,递给萨米,萨米拿卫生纸包住雷吉的脸庞和双手。
萨米用水枪喷湿雷吉缠着纸巾的脸庞和双手,制造出可怕的皮肉起皱的模样,这是在模仿《木乃伊》里的波利斯·卡洛夫。
萨米显然对效果很满意。
雷吉睁开双眼,抬起胳膊,僵硬地举向天空,露出牙齿咆哮。
雷吉:啊啊啊!
己经“木乃伊化”的娜塔莉站在床上,跟姐姐一起嚎叫。
(切至)内景,米茨和伯特的浴室,下午米茨伸手去拿卫生纸。
不见了。
她反手去摸背后的备用卫生纸,又摸了个空。
(切回)内景,费伯尔曼家的厨房,同上一个大手电筒打出戏剧化的背光,木乃伊雷吉和娜塔莉高举双手,凶狠地咆哮,跟跑着扑向萨米的摄影机。
他后退,在她们前方,保持几步的距离,左右移动摄影机,增强木乃伊跌跌撞撞的感觉。
内景,米茨和伯特的浴室,下午米茨看了看马桶上方的架子,发现了一堆硬纸芯,卷纸都不翼而飞了。
内景,萨米的卧室,下午雷吉和娜塔莉用手帕蒙上双眼,萨米领着她们走进他的房间,窗帘闭拢,房间里一片昏暗。
他让她们站在敞开的壁橱前。
里面有一个旋转的彩灯轮放在摄影机旁,射出明亮的光束。
他进壁橱,拿起摄影机和一根绳子。
萨米:摘下眼罩。
女孩们取下手帕,萨米拉动绳子,一个恐怖的骨架模型从悬挂的衣物中扑过来。
雷吉和娜塔莉尖叫!
内景,费伯尔曼家,下午米茨来到楼梯底端,一手拿着婴儿奶瓶,一手抱着5个月大的婴儿丽莎。
她冲着楼上高声叫喊。
字幕:第二年米茨:萨米!
(稍顿,然后)雷吉!
娜塔莉!
马上下楼!
爸爸有话要说!
(切至)内景,费伯尔曼家客厅,同上孩子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米茨和他们坐在一起,给5个月大的丽莎用奶瓶喂奶。
伯特站起来,脸上露出紧张的笑容。
在他身后是待修的电视机。
伯特:通用电气想聘用我,因为我在商用计算机上搞出了名堂。
孩子们——萨米(现在8岁)、娜塔莉(现在5岁)、雷吉(现在6岁)聚精会神地听着。
伯特:他们想应用我的电子数据库系统——我不认为他们了解这个系统的真正前景!
我能赚更多钱!
雷吉:本尼叔叔也会来吗?
米茨:嗯,爸爸和我还没机会——伯特(诧异、茫然):本尼?
不,他住在这里——米茨:伯特?
伯特吃了一惊,也许甚至有点恼火,他看向米茨,等她回应。
意识到这个问题需要他来解答——伯特:呃,我也会想念你们的本尼叔叔。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和孩子们说话。
伯特:但凤凰城是一个整洁漂亮的城市。
它正在崛起!
内景,费伯尔曼家,下午砰!
米茨和伯特的卧室门猛地打开,米茨拂袖而去。
她下楼,伯特跟在后面,继续争论——伯特:我才刚刚入职,在那里没什么影响力,我不能让通用电气雇用别人,开不了口,事情不能这么办。
米茨:别问他们,自己招聘。
他们是聘你当经理。
经理可以招人。
雇用本尼。
米茨来到一楼。
她看到被丢下的丽莎躺在摇篮里。
萨米和两个妹妹挤在窗口。
米茨:是谁在看?
萨米!
米茨把啼哭的丽莎抱进怀里,伯特继续为自己辩解。
伯特:他在美国无线电公司己经打出名气,不比我差。
他会留在新泽西,摆脱掉我的阴影,然后就可以……米茨:他需要你,伯特。
他——萨米(画外):外面有龙卷风!
米茨:是吗?
家里还有更大的龙卷风呢!
(转身面对伯特)实话说,伯特,有时候我真想晃晃你的脑袋。
你——你就这么耸耸肩,把他抛在脑后了?
雷吉抓住米茨的胳膊,拉着她往前窗走。
米茨:再见?!
我们要是甩手走了,他留在新泽西还有什么亲朋好友吗?
你有机会帮助你最好的朋友!
我是说真的!
醒醒吧。
孩子们:妈妈!
妈妈,看!
妈妈!
妈妈!
看!
孩子们接连不断的喊声终于把米茨拉回到他们身边。
米茨:什么?
娜塔莉:看!
外面有龙卷风!
我好怕哦!
外景,费伯尔曼家户外,下午米茨打开前门,抱着丽莎走了出来。
狂风大作,天低云暗。
米茨(笑):哇……哦……米茨抱着丽莎站在街上,眺望几公里外正在成形的漏斗云。
孩子们和伯特也跑到前门廊上。
米茨:你们还真没开玩笑!
雷吉:有多近?
为什么天空看起来会这样——米茨兴奋起来,她把丽莎交给伯特。
宝宝开始闹腾。
她把其他三个孩子叫到一起。
米茨:来吧!
快点,我们去看看!
她把孩子们推进车里。
伯特跟着她穿过院子,他仍然抱着丽莎,一脸困惑。
伯特:米茨?
你要去哪儿?!
米茨!
你去哪……嘿?!
伯特眼睁睁看着汽车发动,然后倒车,快过了正常速度。
车里坐着三个孩子,米茨开车。
伯特走向车子。
伯特:你要去哪儿?!
车子绝尘而去,把伯特和丽莎丢在车道上。
伯特:米茨!
米茨!
内/外景,哈登高地,街道,下午萨米、雷吉和娜塔莉从后座向前倾身,伸长脖子看前窗。
车外,狂风呼啸,街道上散落着小树枝。
开始下雨。
一些汽车靠边停下。
米茨突然转向,惹得其他司机鸣笛警告。
雷吉:风在哪里,我看不到了——米茨:前面的某个地方,我们会找到它的。
萨米(指方向):妈妈,在那儿,在那儿!
前方,漏斗云再次出现,从左向右移动。
街上的汽车开始向左右两侧靠拢。
米茨加速,直奔没有车辆行驶的街道中间。
萨米看到交通信号灯在左右摇摆。
几根电线杆开始前后晃动。
萨米:安全吗?
米茨(笑):当然安全,我是你们妈妈!
一根电线杆上的变压器砰的一声爆炸,火花四溅。
孩子们尖叫。
孩子们:停车!
停车!
米茨猛踩刹车,猝然停在一个十字路口。
大雨倾盆,越来越猛的狂风把一串空购物车吹过十字路口。
这一幕让米茨醒过神来。
孩子们松了一口气,靠回后座。
米茨似乎意识到自己此举的荒唐之处。
她低头,把脸埋在方向盘上,让自己平静下来。
米茨(轻声,语气迟疑):事出皆有因。
事出皆有因。
事出皆有因。
(吓坏了,寻求孩子们的支持)跟我一起说!
事出皆有因!
萨米、雷吉、娜塔莉和米茨:事出皆有因!
米茨和女孩们重复这句话,萨米沉默不语;他盯着窗外,困惑而又忧虑。
雷吉、娜塔莉和米茨:事出皆有因!
配乐:《拓荒者之子》的原声,蒂姆·斯宾塞的《小路篝火》外景,亚利桑那沙漠,白天歌声继续。
一辆普利茅斯伊莱克特拉旅行车驶过仙人掌和风滚草。
字幕:亚利桑那州在后窗,萨米忧心忡忡地注视着沙漠,警惕着危险的迹象。
他手里拿着8毫米摄影机。
雷吉(画外):我觉得路上有死去的动物。
萨米突然注意到,汽车经过的路边有一只死去的犰狳,尸体肿胀,苍蝇围着它打转,嗡嗡作响。
他对这个地狱般区域最糟糕的预期得到了印证,伴着冷酷的自得感,他举起摄影机,拍摄这只被汽车撞死的动物。
随后又拍摄他的同伴。
萨米:雷吉,冲镜头挥挥手。
(切至)8毫米影片,颗粒感,上下晃动,曝光过度。
雷吉从右侧的后车窗向外张望,她转身,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
娜塔莉突然出现在她旁边,面向镜头。
她把嘴凑到镜头前呵气,给镜头蒙上一层水雾。
萨米伸手揪住她的衬衫,把她拉到镜头前,用她的衬衫擦干净镜头。
没有声音,但萨米显然是喊了伯特一声,伯特挥了挥手,眼睛依然看着路。
米茨从副驾驶座转过身来,摆了摆手。
摄影机移到米茨身后的右侧座位,在那里坐着的是本尼!
他挥手,做出“嗨,萨米”的口型,然后举起他的小型美乐时相机,拍了一张萨米拍摄他的照片。
(8毫米影片结束)(切至)弗兰基的歌声还在继续。
在蔓延开来的郊区,可以隐约看到驼峰山。
草坪上有一个“出售”标牌,上面写着“橙花地产”。
旅行车驶上一栋平房的车道。
米茨(画外):哦,瞧!
就是那儿!
本尼(画外):没错!
孩子们欢呼。
萨米(画外):让我下去,我要拍你停车的镜头!
娜塔莉(画外):不!
我要尿尿!
不,不!
雷吉(画外):我也是!
旅行车停了下来,萨米跳出去,往前跑。
雷吉和娜塔莉把头探出车窗。
娜塔莉和雷吉:不,我、要、尿、尿。
萨米不搭理她们,设置好景框,示意伯特往前开。
萨米:继续……继续,爸爸。
你做得很好。
伯特听话地把车开进车道。
萨米慢吞吞地举起手,准备下令停车。
萨米:接下来……萨米的摄影机镜头占满整个画面。
(切至)特写:萨米,现在14岁了,他在大喊——萨米:站住!
别动!
外景,凤凰城外的沙漠,下午三名男童子军停在巨石间:迪恩,小笨(真名弗雷德),还有哈尔克(真名哈罗德)。
三人都拿着细孔厨房筛,哈尔克有一个午餐盒。
萨米也穿着童子军制服,他绕到一块石头后面,发现一只愤怒的蝎子盘起尾巴往后退。
他熟练地捏住蝎子尾巴。
萨米:午餐盒呢?
午餐盒呢?!
快点!
迪恩(招呼其他人):哇!
伙计们,看看萨米抓的这个怪物!
萨尔(画外):我捉到几只小的。
罗杰:萨尔捉到了小蝎子!
萨米,迪恩,过来看!
萨米和迪恩绕过几块大石头,跟其他童子军会合。
他们过来时,萨尔(萨尔瓦多的简称)正好搬起一大块岩石。
萨尔: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巢穴!
真够大的,萨米!
他们和萨尔一起跪在地上。
每个人都用自己的筛子去捞小蝎子。
哈尔克跑过去,拿午餐盒接蝎子。
他摇晃午餐盒,以防蝎子爬上来。
罗杰:蝎子进巢了!
萨米:其实这是蝎子的床。
罗杰,一个戴眼镜的童子军,站在附近的一块大石头上高谈阔论。
罗杰:小蝎子应该叫幼蝎。
它们的毒性是其他蝎子的两倍。
所以——所以实验室出价更高。
萨米(摇晃盒子):差不多有五十只了!
哈尔克:哦,实验室会出多少钱来收购?
萨米:每只小蝎子是五十美分!
哈尔克:那就是二十五美元!
迪恩:真的吗?
罗杰:哇哦,我们拿这钱买什么?
内景,凤凰城,摄影器材店,下午特写:三盒柯达8毫米胶片被放到玻璃台面上。
店员(画外):十二美元整。
萨米数钱,把现金放在柜台上。
外景,橘林地产的一条街,下午萨米和他的那群同伴骑着自行车,沿着绿树成荫、草坪绵延的街道前行。
萨米拿着装胶片的袋子。
哈尔克:嗯,这个奖章,是颁发给摄影作品的,不给电影。
手册上说你必须用静态图片来讲故事!
萨米:没错,但电影其实也是由静态图片构成的。
你把一堆图片连在一起,它们就动了。
罗杰:对,可我们拍什么电影呢?
他们看到一群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女孩沿着街道迎面走来。
萨尔:哇哦,萨米,瞧,是珍妮特·本尼迪克特!
萨米盯着其中一个女孩。
她极其漂亮。
小笨:嘿,去和她搭个话,你敢吗?
哈尔克:他己经跟她说过话了。
小笨:不可能!
迪恩:见鬼。
萨米用力踩车蹬,低着头从女孩们身边经过。
内/外景,凤凰城,电影院,下午晚些时候男孩们小步跑向售票处。
售票处两侧的广告栏里,醒目的海报写着:《双虎屠龙》,詹姆斯·斯图尔特和约翰·韦恩首度搭档,四届奥斯卡金像奖得主约翰·福特的杰作。
哈尔克:他说过了!
说过了!
他直接走上前去——萨尔(对萨米):你去找过珍妮特·本尼迪克特?
小笨:你跟她说了什么?
萨米:什么都没说!
哈尔克:来吧,展开讲讲,萨米!
萨米:什么都没发生。
萨米走进影院。
哈尔克转身看向其他人。
哈尔克:有情况。
他们跟着萨米进影院。
(切至)男孩们走进上座率约有半数且观众多为老年人的影院,观看下午场影片。
灯光己经暗下来,影片开始放映。
银幕上斯托达德(吉米·斯图尔特饰)掸去旧马车上的灰尘,一名记者从旁观察。
斯托达德(银幕上):——同一辆。
(读驿站马车铭牌)“陆路”——嘿,我觉得是同一辆马车。
影院里男孩们很快找到了座位。
哈尔克派头十足,扑通一声坐到萨米身旁。
哈尔克:所以萨米是朝着她的方向绕道——萨米懊恼地翻过座椅后背,坐到前排的座位上,不想听哈尔克讲故事。
哈尔克:他尝试着——他鼓起勇气,想说点现成的套话,比如“嗨,珍,宝贝”什么的,但是——萨米:不,我没有!
你这是胡编乱造!
哈尔克:——但是,但是他看到珍妮特鼻子上沾了点东西,于是他就想:“酷!
这下子我有借口去跟她搭话了!
”他走过去说:“嘿,呃,抱歉,珍妮特?
你鼻子上好像蹭了点灰?
”萨米:闭嘴,哈尔克!
哈尔克:但那不是灰!
萨米:看着像灰!
哈尔克:而且还不小!
萨米:闭嘴!
哈尔克:那是颗鼻屎!
珍妮特·本尼迪克特大颗鼻屎!
男孩们捧腹大笑,只有萨米例外,他觉得脸都丢尽了。
一位老妇人冲他们嘘了一声,示意他们安静。
萨米又翻了一排座位,与其他人拉远距离,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到银幕上。
银幕上利博蒂·瓦兰斯(李·马文饰)的蒙面劫匪团伙正在拦截驿站马车。
利博蒂开枪,逼停马匹。
影院里其他男孩子还在咯咯笑,但是萨米立刻被影片所吸引,沉浸到剧情中。
罗杰伏在椅背上,对萨米低声说话。
罗杰:嘿,萨米?
银幕上利博蒂·瓦兰斯的大特写,戴着黑色牛仔帽,蒙着面罩。
利博蒂(银幕上):坚持住!
影院里罗杰:我们打算拍什么电影?
(匹配剪辑)内景,驿站马车,中午……哈尔克,像利博蒂·瓦兰斯一样戴着黑帽子,蒙着面罩,从马车车窗里探出身。
马车在猛烈颠簸,仿佛高速行驶在坎坷不平的道路上。
哈尔克:坚持住!
灰尘打着卷飘进来。
雷吉,现在13岁,穿着自制的19世纪款式连衣裙,戴着软帽,手里抓着一个金属保险箱;娜塔莉,现在11岁,穿着类似的衣服,从镜头对面的景框中探出身来。
两个女孩都在尖叫!
突然,另一个蒙面劫匪(小笨)把头伸进女孩身旁的窗户。
女孩们又尖叫起来!
劫匪们疯狂地大笑。
萨米(画外):别停,继续尖叫,继续尖叫!
娜塔莉再次尖叫,但雷吉开始咳嗽,被飘进来的另一缕灰尘呛到了。
萨米(画外):还得再来点儿灰!
爸爸,用广告牌好吗?
外景,斯科茨代尔城外,平纳克尔峰露台餐厅,中午萨米坐在伯特汽车的引擎盖上,透过马车的窗户拍摄。
萨尔打扮成劫匪,迪恩穿着白色的警长服,他们各据车厢一侧,用力晃动马车。
雷吉:不!
不,不,别再来灰尘了!
萨米:雷吉,停下,别咳嗽!
伯特扔掉他手中的托盘,抓起一块高高的夹板广告牌,上面写着“停车位仅供顾客使用”。
他开始拼命挥动广告牌,把灰尘扇进车窗。
雷吉:伯特,我咳嗽是因为有灰尘。
伯特:再来点儿灰,伙计们!
萨米:娜塔莉,你说:“拜托不要杀我!
”雷吉,别咳嗽了,戏太过了。
这样不好。
男孩们从垃圾桶里铲起灰尘,尽量向马车扬过去。
餐馆老板,一个身材魁梧的希腊裔美国人,走向伯特。
老板:费伯尔曼先生!
你把我的马车里边弄脏了!
雷吉:你不是想让我戏足一点吗?
萨米:别看镜头!
伙计们,别看镜头。
拍的这一段都没法用。
伯特:我们会清理干净的。
雷吉:爸爸!
内景,费伯尔曼家,晚上特写:没有灯罩的灯泡。
萨米慢慢展开8毫米胶片,借助背光和放大镜查看画面。
他正在剪辑,把胶片剪开,修边,涂上黏合剂,把镜头拼合在一起。
成品被贴在一张桌子上,跟其他几个贴着标签的剪辑片段放在一起。
配乐:米茨正在演奏弗里德里希·库劳的《a小调钢琴奏鸣曲》第88号第3首“诙谐的快板”。
声画同步。
她的钢琴演奏贯穿这个场景。
内景,费伯尔曼家,卧室壁橱,晚上黑洞洞的壁橱里,萨米把胶片投影到墙上。
8毫米镜头:警长(迪恩)和劫匪(哈尔克、萨尔和小笨)躲在岩石后面对射。
他们开火时会发出“砰砰”的声音。
萨米关掉放映机,然后倒放电影。
来来回回,一遍又一遍,注视着“开火”时的枪管。
他暂停放映,盯着迪恩的定格画面,很不满意。
萨米:假。
太假了。
内景,费伯尔曼家,客厅,夜晚一家人和本尼坐在排成弧形的椅子上,聆听米茨的演奏。
她穿着漂亮丝滑的连衣裙,踩着高跟鞋,妆容精致,娴熟地弹奏贝多芬《f小调第一钢琴奏鸣曲》第一乐章。
伯特沉浸在音乐中,心醉神迷,为米茨的艺术水准感到无比自豪。
本尼神情不豫。
他低声对伯特说——本尼:你听到了吗?
伯特不想分心,打手势示意他噤声:“安静,我想听!
”本尼安静了几秒钟,又一次低声说道——本尼(耳语):她要想上电视直播,得先剪掉那些该死的指甲。
米茨停止演奏,恼火地扭头看他们。
米茨:我明天就要表演了。
这是一首很难的曲子。
对我来说这是大事。
我恳请两位闭嘴,听我彩排。
伯特:对不起,米茨!
弹得太棒了!
(对孩子们)你们听到了吧?
上升的琶音把伤感的调子提了上去。
虽说是f小调,但你们妈妈弹得充满活力。
本尼:就好像她是在弹打字机。
大家都笑了,连米茨也忍俊不禁。
米茨:又来了!
本尼(模仿钢琴/打字机组合):啪嗒嘀嗒嘀嗒咔哒咔哒!
孩子们大笑,伯特也不由得露出微笑。
米茨(对伯特):你听到了吗?
有没有咔哒声?
伯特:我专心听你的演奏了,但是……米茨:太好了。
但是什么?
本尼:但是人们能在《图森》节目里听到这首曲子。
伯特(对米茨):或许我是听习惯了?
雷吉:或许通用电气应该生产橡胶指甲套。
本尼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指甲钳!
本尼:好了,米茨·费伯尔曼。
是时候面对音乐了。
伯特:哦,天啊……米茨:你拿这东西离我远点!
不,不,不!
住手,住手,住手!
本尼(走向她):是贝多芬,该死,不是摩斯电码!
快点!
米茨(站起来,对伯特):拦住他!
伯特:不过他说得有道理,电视台的多向铝带式麦克风可能会更明显。
米茨跳了起来,掉头就跑,却不小心把乐谱扫到地板上。
本尼冲过去,双臂环抱她的腰。
她尖叫,虽说是笑着,但也有些恼火。
她越挣扎,本尼抱得越紧。
雷吉被吓到了,娜塔莉很高兴,丽莎兴致勃勃,但又有点胆怯。
萨米既兴奋又害怕。
本尼抓住米茨,把指甲钳丢给伯特。
指甲钳落在伯特身边的地板上。
本尼:拜托,是你娶了她!
雷吉:爸爸,不要!
米茨:我要挠你了!
别以为我不敢!
娜塔莉:剪指甲!
剪指甲!
剪指甲!
剪指甲!
伯特抓住米茨的脚踝,和本尼两人一起抬着她,走向沙发。
她边笑边嚷,踢腾着双腿。
本尼:你觉得阿图尔·鲁宾斯坦会留指甲吗?
霍洛维茨呢?
还有施纳贝尔?
肯普夫?
娜塔莉:剪指甲!
米茨:不,不,不,不!
本尼和伯特:列勃拉斯?!
伯特拿起指甲钳,试着剪了剪自己大拇指的指甲。
本尼:来吧,费伯尔曼,让她瞧瞧谁是通用电气的产品设计经理!
米茨:别剪我的指甲,我的漂亮——本尼按住米茨,伯特捏住她的大拇指,拿着指甲钳凑了上去。
米茨:我在美容院为这指甲花了五十美元。
不,不,不,不!
伯特和本尼:一,二,三!
米茨:(模仿露西·里卡多):哇——!
米茨停止挣扎,伯特凑到近前,剪指甲。
安静了一瞬。
米茨:放开我,大利拉。
本尼松手。
三个人喘着粗气大笑。
伯特:大利拉?
米茨挥开指甲钳,站起身。
米茨:好了,玩笑结束。
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娜塔莉热烈鼓掌,米茨行了个屈膝礼作为回应。
她注意到她的乐谱被钉在了鞋跟上。
米茨:哦!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她把那页纸扯下来,随手抛开)好吧,就这么定了:我明天背谱演奏,不用琴谱。
指甲剪短了。
就像真正的表演艺术家。
萨米低头看着踩穿了一个洞的乐谱。
透过那个洞,可以看见地毯花纹。
他捡起那张纸,洞眼对准枝形吊灯的灯光。
他微笑,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声音导前:伯恩斯坦为《豪勇七姣龙》创作的打击乐。
(切至)内景,亚利桑那州国际青年商会大厅,晚上镜头从正在转动的放映机后拉,显露出萨米所在的童子军275团。
他们每两个月举办一次周五晚会。
大约有一百二十名童子军在观看这部电影,绝大多数是白人,黑人、拉丁裔和美国土著都为数寥寥。
在童子军队员身后,坐着童子军团长和几位父亲,伯特也在其中。
唱机播放着《豪勇七蛟龙》的原声配乐。
其他观众看着电影咯咯笑,伯特却是全身心投入进去。
银幕上8毫米镜头:雷吉和娜塔莉乘坐的驿站马车遭到抢劫。
匪徒们从马车上抢了一个保险箱,逃之夭夭。
小笨在泥地里摸索他的手枪。
大厅里哈尔克嘲笑小笨。
哈尔克:你居然把枪弄掉了?!
银幕上雷吉和娜塔莉在警长办公室里,疯狂地打手势,指指点点,撕扯头发,把空钱包亮出来,向警长(迪恩)讲述抢劫的情形。
警长一看就是个英雄人物。
大厅里迪恩骄傲地微笑。
迪恩:那就是我。
银幕上迪恩从衣架上取下枪带,系到身上,戴上那顶硕大的白色帽子。
有人从观众席里大喊——观众(画外):可怕的警长!
大厅里迪恩尴尬地捂住脸。
人们窃笑。
朋友们拍拍他的肩膀,无声地鼓励他:“好样的。
”银幕上三名劫匪(哈尔克、萨尔和小笨)坐在岩石后面,保险箱已经打开,服装珠宝摊放在岩石上。
劫匪们为抢来的赃物欢呼!
警长出现在他们上方一块巨石上,居高临下。
大厅里众人不由自主地为他们的英雄鼓掌。
银幕上反派们拔出手枪,寻找掩体!
警长开火!
这正是萨米觉得粗劣虚假的场景——但是当演员们开火的时候,他们手中玩具枪的枪口也闪出刺眼的亮光!
镜头交切:观众们连声惊叹!
伯特显然深受震撼。
罗杰盯着萨米,仿佛他是个魔法师。
罗杰:你怎么——怎么做到的?
两名劫匪毙命。
劫匪头目(哈尔克)意识到他己经打空子弹,于是逃上岩顶。
特写镜头:警长的枪口对准摄影机。
他开火。
枪口闪出耀眼的白光!
一个假人(劫匪的替身)摔落悬崖,从高处砸到沙漠岩石上,一命呜呼!
观众:哇!
特写:哈尔克饰演的劫匪摔死在岩石上。
在他上方,迪恩收枪入套,捡起战利品,从容离去。
然后,黑屏上浮现白色字幕:《枪雾》。
童子军爆发出欢呼和掌声!
内/外景,凤凰城,街道/费伯尔曼家的旅行车,晚上特写:萨米新得的摄影奖章。
萨米看着它,容光焕发。
伯特开车。
伯特:跟我的工作有点像,是吧?
我是说,电影导演做的事。
萨米:是吗?
伯特:先弄清楚我的部门需要做什么,再弄明白我的手下该怎么做。
萨米(微笑,开心):的确!
是的!
差不多。
伯特:你是怎么让手枪看起来好像真正开火的?
萨米:用大头针做的。
伯特(赞叹):大头针……萨米:没错!
我用大头针在胶片上戳了几个洞。
伯特大笑,看着儿子又惊又喜。
他伸手揉了揉萨米的头发。
伯特:萨米!
像工程师一样思考!
萨米(笑):看路,爸爸。
(切至)外/内景,凤凰城,另一条街道/费伯尔曼家的新车,下午晚些时候费伯尔曼家闪闪发亮的新旅行车,沿着道路从右向左行驶。
(切至)在车里,16岁的萨米把着方向盘,开车载着他爸爸。
伯特像鹰隼一样,紧张地盯着路面。
伯特:萨米,看路。
萨米:没有剪辑机我就没法剪辑,我得能切能接,我……伯特:露营之后再说。
萨米生闷气。
伯特:到国家森林公园要开三小时车。
你要是拿到驾照,就能搭把手了。
萨米(心烦意乱):好的。
伯特目光转回驾驶教学手册,考问萨米。
伯特:你驶向铁路公路交叉道口,没有警示设置,能见度有限,限速是——萨米(兴奋地):是这样的,我的新电影,讲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你们的战争,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
我要用宝莱克斯H-8拍摄!
我终于能用双幅胶片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六分钟不用换胶片吗?
伯特:你租这架摄影机花了多少钱?
萨米嗅到了陷阱的味道,有些犹疑。
然后——萨米:二十美元。
这价格让伯特吹了声口哨。
萨米:可我用的是自己的钱,你不必……伯特:这个剪辑影片的小玩意价值几何?
萨米:这是曼斯菲尔德8毫米电影剪辑机。
伯特:多少钱?
萨米:八十美元。
伯特:见鬼,萨米!
一百美金!
就为了一个业余爱好?
萨米(感觉受到冒犯,心头火起):这不是业余爱好,爸爸。
萨米在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伯特:你要是能把花在电影上的时间分一半给代数——萨米:代数?
我讨厌代数,你为什么……这完全没有意义。
伯特:如果你真心想做点什么,那就不是毫无意义。
天哪,萨米,我小时候总在想:“有人知道怎么造这个,这辆车,那个后视镜,那个转向灯——”萨米:可我想拍电影!
伯特:我是说真正的实物。
不是虚幻的想象。
日常生活中用得上的。
比如驾照。
外景,通往科科尼诺国家森林公园的公路,费伯尔曼家的汽车,白天汽车拉着一辆租来的行李拖车,满载露营用具,驶向群山。
丽莎(画外):我要吐了,萨米!
我要吐了!
雷吉(画外):萨米,请靠边停车。
她会吐我一身的!
内景,科科尼诺国家森林公园的道路,费伯尔曼家的汽车,白天娜塔莉、雷吉和丽莎在后座,紧挨着本尼。
路上凹凸不平的车辙让车辆剧烈颠簸。
娜塔莉:慢点开!
你这司机真是差劲。
当心抛锚。
萨米:我们走的是小路,时速五公里。
冷静点儿。
米茨坐在伯特和萨米中间,拍了拍他的胳膊。
米茨:你做得很好,宝贝,做得很好。
本尼从后座拍了拍萨米的肩膀。
伯特:当心,前面有水坑。
汽车一头扎进路上的一个深坑,费劲地爬出来,上了干地,但是剧烈的颠簸把拖车后厢的行李震到松脱,一些露营装备掉出来,落进泥水中。
外景,人迹罕至的山区,红色岩石上的露营地,白天伯特给14岁的雷吉、13岁的娜塔莉和8岁的娜塔莎做演示,教她们如何用树枝做出三脚架,架在火堆上。
萨米用附带变焦镜头的宝莱克斯P1摄影机记录了这个过程。
伯特:现在我们手里有三根结实的树枝,它们的内芯还是绿色的,这就是说,它们不会烧起来。
对吧?
绿色意味着它们还活着,里面有水分。
我们采用三角这个形状,是因为当这三个点连接起来,如果我们找到重心,就能创造近乎完美的平衡。
在他们身后,米茨和本尼笑着拾柴。
本尼抓住一棵小树苗的顶部,把它掰弯,邀请米茨爬上有弹性的树干。
本尼:——因为,我是图蒂,你是弗鲁蒂。
你还想听谁的歌?
哈哈哈哈——米茨手抓脚蹬,吃力地攀爬细树干。
本尼和米茨:铛铛铛铛!
她总算爬了上去。
本尼:好!
本尼松手,那棵小树挺直树干,欢呼的米茨也随之登顶。
伯特一无所觉,自顾自往下讲……伯特:——金字塔,对吧?
我指的是这个形状背后的历史。
但是雷吉跳起来,跑到好玩的地方去了。
伯特:这真是……真是神奇。
娜塔莉牵着丽莎的手,去追雷吉。
萨米慢悠悠地跟过去拍摄。
米茨在树干上掉转位置,想去另一边。
伯特:女孩们?
我要生火了!
本尼:三,二,一!
他松开树干,米茨又晃悠了一下,开心地叫嚷。
伯特勤勤恳恳地敲打火石,直到——伯特:哦!
点着了!
哇哦!
但其他人都在忙着跟米茨一起开怀大笑。
(切至)这是最后一晚。
萨米没再拍摄。
大家围在篝火旁。
伯特和米茨齐唱俄罗斯民歌《雪球花》。
米茨和伯特:多么迷人,多么漂亮,你快爱我吧,好姑娘。
萨米、雷吉、娜塔莉和丽莎加入合唱。
费伯尔曼一家(节奏舒缓活泼):雪球花,雪球花,美丽的雪球花,花园里长满了雪球花,美丽的雪球花!
(渐快)雪球花,雪球花,美丽的雪球花,花园里长满了雪球花,美丽的雪球花!
费伯尔曼一家开始合唱另一段。
本尼也加入进来,不过他是自己胡乱编词。
费伯尔曼一家(速度更快):雪球花,雪球花,美丽的雪球花,花园里长满了雪球花,美丽的雪球花!
本尼:雪球花,清洁剂,她很性感,哦天哪!
肺炎、消化不良、白血病,哎呀!
费伯尔曼一家开始演唱第四段,速度快到飞起,但是米茨和孩子们听着本尼的即兴表演,陆续停了下来。
伯特坚持独自唱了几句,还是放弃了。
费伯尔曼一家:雪球花,雪球花,美丽的雪球花,花园里长满了雪球花,美丽的雪球花!
本尼:哦,列宁格勒、圣彼得堡,对不起,爸爸,我说了谎!
我抢了钥匙,偷了车,开车兜风得意洋洋!
本尼直接唱下一段。
米茨及时鼓掌,孩子们也跟着捧场。
伯特坐在一旁,没有参与其中。
本尼唱——本尼:收回你的话,不要瞎扯淡!
你让我——他向米茨示意:“接唱!
”她唱道——米茨:——心脏病发作!
本尼:我要喘口气,蒸——米茨:桑拿!
本尼:——桑拿!
还要大嚼炸肉排!
米茨:炸肉排!
本尼:畅饮梅子白兰地!
雷吉:吃点玉米粉,拉出——娜塔莉(对“大便”做出反应):哎呀呀!
米茨笑得前仰后合。
本尼把摄影机从萨米眼前拉开,拽着他跳舞,女孩们也加入进来。
伯特静静地坐着。
本尼:我们住在亚利桑那!
那里寸草不生!
土地干旱,遍布石头!
娜塔莉:我们可以吃香肠!
本尼:没错!
大家欢呼。
游戏最终演变成本尼、米茨和孩子们七嘴八舌地高喊“啊”收尾的音节。
(切至)伯特给本尼倒了一杯占边威士忌,萨米和雷吉在一旁留意着他们的动静。
伯特很放松,本尼忧心忡忡,慷慨激昂地争论。
本尼:他们早晚会明白,浮点运算单元不是用来控制工业流程的,它会引发警戒。
有多少位?
伯特:64位!
本尼:64位?!
64——!
你疯了!
再加上11个运算符的分时服务!
他们会知道我们制造的是商用计算机,我们都会被炒掉的。
伯特:不会。
本尼:会!
通用电气公司不做商用计算机,我们做的是重工业加工流程——CEO跟你说得很明白了。
拉尔夫·科迪纳会活剥了你的皮。
伯特:一旦美国商业银行入股,公司就可以赢利,这正是科迪纳先生的本职工作——赚钱。
我的工作是让雷声公司交付一万个符合我们标准的锗晶休管。
你的工作是把电缆线路图提交给必能宝公司,等时机一到,我们就可以把分类器连接到主机上了。
本尼:行啊,等通用电气把你我都踢出来,说不定必能宝会雇用我们。
伯特:就算会被踢出来,可为了造这么一台超强的机器,难道不值得试一把吗?
本尼:也许对你来说是值得的,就像上帝创造了小小的绿苹果。
加利福尼亚欢迎你!
IBM在等你去呢!
米茨躺在帐篷里,专注聆听。
孩子们从野餐桌旁插话。
雷吉:我们要搬去加州吗?!
伯特:不是。
本尼:随时!
萨米:什么?
伯特:是IBM主动提的,我的确是……受宠若惊,但是——本尼:受宠若惊?!
受宠若惊?!
电脑行当里所而人都是拼上老命去求职。
你去加州造你的64位双精度辅助装置,我宁可留在亚利桑那生产40瓦的电灯泡。
米茨在她的小床边喝了一杯占边威士忌。
伯特(对萨米和雷吉):沉住气!
本尼(肃然起敬):一致?
——哦天哪——伯特:我跟妈妈说过了,这事由她来决定。
她要是不同意,我不会再一次把我们这个家连根拔起的。
米茨喝到微醺,穿着一件薄睡衣,从帐篷里冒了出来。
雷吉和萨米看着米茨。
本尼低下头。
米茨:我们为什么要抛下这一切(营地、群山、星星)迁往加利福尼亚?!
我们有大峡谷!
他们有圣安德烈亚斯断层!
(对伯特)我要说的是:我绝不离开亚利桑那!
亚利桑那也永远不会离开我!
米茨拥抱伯特,让伯特甚至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是,她给了伯特一个热吻!
本尼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本尼:孩子们,别看!
米茨撤身后退,开始跳舞,舞姿曼妙,她是个天生的演员,而且带着几分薄醉。
本尼(对萨米):嘿,伙计?
萨米:唔?
本尼:你不把这一幕拍下来吗?
萨米:光线不够。
本尼哼了一声,然后跳起来,跑向汽车。
本尼:通用电气!
电力让生活更美好!
他打开车头灯。
米茨围着篝火翩翩起舞,旋转进出车灯光圈。
萨米开始拍摄。
在车灯的照射下,米茨的睡衣变得透明。
雷吉尴尬地从野餐桌旁冲了过来。
雷吉:妈妈,妈妈,你的裙子走光了。
嗯?
米茨置若罔闻。
雷吉在米茨面前胡乱跳舞,意在遮挡。
萨米(仍在拍摄):雷吉,让开。
雷吉冲到默然独坐的父亲面前。
雷吉:爸爸,求你让她停下来好吗?!
他只是拍了拍原木上身边的位置。
伯特:过来坐。
雷吉:不。
她沮丧地冲过去,挡住本尼的脸。
雷吉:本尼,别看!
他灵巧地拿开她的手,吻了一下。
雷吉甩开他,怒气冲冲地走了。
雷吉:你们都疯了!
米茨弯腰,脚尖旋转,跳跃。
伯特深情地、渴望地凝视着她,悲伤漫过心底。
本尼满心倾慕。
雷吉在帐篷里看着她,既为母亲感到难过,又对她报以同情。
米姿优雅地俯身跪地,温柔一笑,结束了表演。
内景,辛辛那提,养老院的一个房间,白天几周后。
伯特静静地坐着,注视着一个哔哔作响的仪器。
这次不是示波器,而是心脏监护仪。
他忧形于色。
旁边的病床上躺着萨米的外祖母蒂娜,她骨瘦如柴,头发稀疏,大限将至。
米茨躺在妈妈身边,握着蒂娜的手,抚摸她的头发,对她轻声低语。
米茨眼睛红肿。
萨米坐在角落里。
妹妹们坐在他对面。
米茨:我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我握着你的手呢,你能感觉到吗,妈妈?
捏我一下好吗?
萨米盯着蒂娜纤瘦的颈部的一条动脉,它在微弱地搏动。
然后……停止了。
萨米眨了眨眼,期待它再次跳动。
没有。
蒂娜睁开了眼睛。
米茨:妈妈……妈妈?
她兴奋地转头望向房间后面的护士。
米茨:她睁开眼睛了,护士。
妈妈,我在这儿,我就在这儿,妈妈。
妈妈,看看我。
妈妈,求你了。
护士从眼泪汪汪的女孩们身边经过,走到床边。
她静静地摸了摸蒂娜的脉搏,然后看向伯特。
他心中了然。
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己经成了一条直线。
萨米吓坏了,看向他的父亲。
伯特仍然盯着心脏监护仪。
看起来无助而又恐惧。
米茨意识到蒂娜去世了。
她泣不成声。
伯特走向她。
把手放到她的肩上,但她回手把他的手拂开。
配乐:萨蒂的《祭祀舞曲2》开始播放。
伯特动作轻柔地合上蒂娜的眼皮。
内景,凤凰城,费伯尔曼家,夜晚特写:米茨正在弹奏萨蒂的《祭祀舞曲2》。
她闭着眼睛,仿佛神游天外。
(切至)特写:伯特的双手打开了一个纸箱。
里面是一台崭新的曼斯菲尔德8毫米电影剪辑机。
伯特:是曼斯菲尔德8毫米电影剪辑机。
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对吧?
萨米和伯特在萨米的卧室里。
米茨的琴声从客厅飘了进来。
萨米呆呆地看着剪辑机。
在他四周,床上、地板上、墙上,是故事板、拍摄器材、坦克模型、飞机模型——为《无处可逃》做的前期准备。
萨米敬畏地坐在他的新装备前。
萨米:天啊。
伯特:我需要你帮个忙作为回报——萨米扑过去,大力拥抱他的父亲。
伯特很开心,虽说有点尴尬。
他轻拍萨米的后背。
伯特:好了,好了,帮我个忙。
萨米:哇哦,好的……萨米松手,坐回去等着。
伯特听了一会儿米茨的演奏,然后——伯特:我想让你剪一部关于露营旅行的电影。
你可以一边剪一边学习如何操作剪辑机。
这会让你妈妈感觉好点儿。
萨米点点头。
萨米:好的。
伯特:最后一晚,她在车灯下起舞。
太美了。
(他停下来,聆听米茨的音乐,然后)明天就开始,好吗?
萨米:呃——明天我们要开始拍片。
伯特不明所以。
萨米紧张地笑了笑。
萨米:《无处可逃》!
整个周末都得拍摄,我不能……伯特:下周末再拍。
萨米:这部电影大概要动用四十个人!
我周一就剪辑露营旅行的素材。
伯特:我要求你现在就动手,为了你妈妈,她——萨米:会的,我说了我会做,只不过不是明天!
伯特:别光想着自己。
她刚刚失去了母亲,这事比你的爱好更重要。
萨米:爸爸,你能不能别再叫它爱好?
伯特:看看这个能让她高兴一下。
这是我们能做的——萨米:她妈妈刚去世!
看个电影就能让她高兴起来吗?!
伯特:因为这电影是你为她拍的。
伯特低下头。
两人陷入沉默,米茨的琴声回荡在房间里。
伯特开口,几乎像是自言自语。
伯特:有点……不对劲。
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稍顿)你能帮我吗?
萨米迷茫地看着剪辑机。
内景,伯特和米茨的卧室,深夜黑暗中,电话铃声响起,米茨从熟睡中被惊醒。
她摸索着拿起听筒。
米茨:喂?
嗡嗡声和噼啪声。
然后传来一个声音,仿佛来自远方。
蒂娜(电话里):米茨?
米茨!
米茨:妈妈?
蒂娜(电话里):有人来了!
米茨:妈妈?
妈妈,怎么了?
蒂娜(电话里):你不能让他进来。
米茨:妈妈?
我听不到你在说什么!
在床的另一侧,伯特醒了。
蒂娜(电话里):宝贝,我很害怕,你不能让他进家门!
米茨:妈妈,拜托,我不——不,我不能。
谁——是谁来了?
妈妈!
蒂娜(电话里):别让他进来!
别开门,别开门。
米茨:妈妈,别走,先别走。
伯特伸手去拿听筒,放到耳边。
他只听到了拨号音。
他把听筒放回支架,然后把米茨拥进怀里。
伯特:你做噩梦了。
内景,费伯尔曼家,厨房,晚上伯特和孩子们坐在桌边,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令人眼花缭乱。
米茨还在从炉子上往外端菜。
餐桌上又一次排开纸质和塑料餐具。
米茨从烤箱里端出烤鸡,笨拙地把它移到一个浅口大盘子里。
娜塔莉:这么多好吃的,妈妈。
米茨:唔,我很难过。
(对伯特)那个疯狂的梦。
我没法把它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对孩子们)昨晚我梦见我接了一个电话,是我妈妈打来的,她是想提醒我。
丽莎:这太傻了,外婆己经死了!
娜塔莉:提醒什么?
米茨:好像要出什么大事了,她想让我警醒些。
娜塔莉:这些饭菜我们吃不完啊。
米茨正要开口,听到有汽车驶入车道,她停了下来。
雷吉从客厅的窗户往外看。
雷吉:那是谁?
米茨拉开头顶的窗帘。
一个80多岁、身形高大的男人,吃力地把行李拎下出租车。
深色旧西装,蓬松的头发,粗浓的眉毛,野性的眼睛。
米茨瞪大眼睛。
米茨:是鲍里斯舅舅!
萨米:哦?
雷吉:什么舅舅?
妈妈?
米茨:原来她要说的就是这事!
我的——这位是我妈妈的哥哥。
(回头看向伯特)当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他总是把她吓得心惊胆战的!
他们冲到厨房门口,看着鲍里斯的身影走近前门。
米茨急得团团转。
米茨(压低声音,语气激烈):别让他进来!
(切至)鲍里斯舅舅和他们一起坐在餐桌旁。
他的眼睛哭到红肿。
他吃饭狼吞虎咽。
孩子们看着他缺乏餐桌礼仪的做派,深感诧异。
雷吉:你是在马戏团?!
米茨(对鲍里斯):妈妈说你是驯狮员。
孩子们瞪大了双眼。
鲍里斯:不是。
一开始不是,原本是干点儿杂活,“波德戈尔内,敲敲帐蓬钉,波德戈尔内,清清动物粪便”之类的。
然后有一天晚上,轮到大猫上场了,可驯兽员得了流感,于是“波德戈尔内!
进去跟狮子一起表演”。
娜塔莉(对伯特):他在撒谎,是吧?!
伯特:不,他是在给你讲故事。
鲍里斯(对萨米):你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吧?
姐妹们都是讨厌鬼。
娜塔莉:太没礼貌了!
丽莎(兴奋):他说粗话!
萨米:但是……你什么时候开始干电影这行的?
鲍里斯用餐巾纸大声擤鼻涕。
鲍里斯:1927年。
萨米:1927年,那年《爵士歌手》上映!
有声电影元年!
米茨、娜塔莉和雷吉把桌上的食物挪开。
鲍里斯:是的,有声电影,但我干的不是这个,我是从《汤姆叔叔的小屋》开始演戏的,不是有声电影。
是哈利·波拉德,他在塞利格透镜公司,娶的老婆叫玛姬什么的。
他是《汤姆叔叔》的导演。
米茨(对鲍里斯):把盘子端起来。
鲍里斯一边端餐盘,一边继续闲谈。
娜塔莉、雷吉、米茨和庐米拎起桌布的四角。
鲍里斯:波拉德需要有人帮他驯犬,而我的朋友弗莱舍克是一个大名鼎鼎的驯犬专家,主要训练贵妇犬。
孩子们和米茨把桌布四角拢在一起,米茨打结,然后把这包用过的餐具丢进垃圾桶里。
鲍里斯:但是,“当然啦,”弗莱舍克对波拉德说,“猎犬和贵妇犬又有什么分别?
”所以他走马上任了。
这个时候,弗莱舍克己经受够了仇视犹太人的家伙——这种人在马戏团里多的是,不是说犹太人多,而是仇视他们的人多。
萨米:没错。
鲍里斯:但是电影!
嘿嘿,弗莱舍克给我写了封信。
“鲍里斯,”他写道,“好莱坞这里舒服着呢,想想看,我可是跟道格拉斯·范朋克和里卡多·可兹一起礼拜啊!
来好莱坞吧!
”所以!
我去了。
(对伯特)你妻子,她不喜欢洗碗?
伯特:啊……弹钢琴的手。
鲍里斯(轻敲鼻翼):啊……明白了。
(对萨米)这么说,你喜欢电影,嗯?
内景,萨米的卧室,夜晚《无处可逃》的前期筹备工作占据了卧室的更多空间。
剪辑机放在萨米的书桌上,跟有待剪辑的露营旅行胶片放在一起。
萨米穿着睡衣,和鲍里斯一起坐在地板上。
鲍里斯穿着旧汗衫和四角短裤,他的小手提箱已经打开,就放在附近。
手边还有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和一个玻璃杯。
萨米把自己的故事板拿给他看。
萨米:好的,然后中士翻过山头,来到这边,我打算从下方拍,这样我们就能看到他和天空,我们看不到他的视野,但我们能看到他的确是,唔——好吧,他简直要疯了,对吧,因为他看到的东西太可怕了!
然后我移动摄影机,这样一来,我们跟他视点就一致了。
他跳起来。
萨米:就在另一个笔记本里,稍等——鲍里斯(示意剪辑机):这就是那部电影?
你与其费心巴力地讲给我听,还不如让我看看。
萨米:不,那只是我们愚蠢的露营旅行,我爸爸……(稍顿)他想让我把露营的镜头剪成电影,让我妈妈开心一点。
鲍里斯:因为她悲痛过度,因为她妈妈去世了。
萨米点头,思索。
鲍里斯:但是你,导演先生,你不想干这事,不想听你爸的,因为你想拍你的战争片,嗯?
萨米很尴尬,没想到鲍里斯这么理解自己。
鲍里斯:是的,是的……相信我,萨米小子,我明白。
家庭,艺术,(他用力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强行分开”)会把你撕成两半。
楼下客厅里,米茨轻柔地弹奏穆齐奥·克莱门蒂的《C大调奏鸣曲》第36号第3首Ⅰ“活泼地”。
鲍里斯(抬头,若有所闻):你听到了吗?
萨米:哦,听到了,是我妈妈在练琴,她总是——鲍里斯:嘘!
你话太多了!
专心听!
鲍里斯打开门,想听得更清楚一点。
米茨的演奏温柔、宁静而又深情。
鲍里斯: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己经这样弹琴了,她本该成为钢琴演奏家的,一个小鲁宾斯坦,她可以弹……随便你点什么曲子,她都能弹。
有一次我去辛辛那提看望她,还有蒂娜和梅纳什,她跟我说,她想成为一个伟大的钢琴艺术家,但是……她没能做到。
萨米:是啊,她真的很棒!
你知道,她上电视演奏过!
鲍里斯:电视!
呸!
凭她的水平,能进维也纳的音乐厅!
(他向萨米凑过去)你知道她心里有什么,跟你跟我都一样,是艺术。
像你我这样的人,我觉得吧,我们就是瘾君子,艺术是我们的毒品。
我们热爱家庭,但是艺术,能让我们发疯。
你以为我愿意离开我的姐妹、我的父母,把我愚蠢的脑袋塞进狮子嘴巴里吗?!
萨米:把脑袋伸进狮子嘴里也算艺术?
鲍里斯(哈哈大笑,然后格外严肃):不!
把头伸进狮子嘴里是蠢蛋!
确保狮子不会咬掉我脑袋,那才叫艺术!
(他喝了一口威士忌)你看蒂娜,她没跟米茨说:“去做你该做的事!
”我的意思是,她是个好人,我妹妹,但她很担心。
为你母亲担心,她想要安全感,想要家人。
所以米茨,她放弃了一切。
他狠狠地捏了一下萨米的脸颊。
萨米吃痛,叫了一声。
鲍里斯不松手,扳着萨米的脑袋来回打量,看完一侧再看另一侧,他最后又使劲摇晃了一下,这才放开萨米。
萨米:噢!
萨米揉着脸颊,疼得眼泪都下来了。
鲍里斯:我希望你能记住那有多痛。
因为当他们说这些的时候,(示意电影前期筹备工作)当他们说你在做什么的时候,仿佛这事很有趣,是一种爱好,就像集邮或者收集蝴蝶标本似的,每当这种时候,你能感觉到你的脸就像现在一样疼!
萨米:是啊,你差点揪下一块肉来!
鲍里斯:所以你要记住鲍里斯舅舅和他说的话。
因为你要加入马戏团了,我能看出来。
你等不及了,你想去大帐篷,给大象铲屎,直到他们说:“好了,萨米,现在骑上那头该死的大象吧!
”哦,你爱那些人,嗯?
(指向其他房间)你的妹妹、你的妈妈、你的爸爸,除了……(低语,朝剪辑机做了个手势)除了这个,我觉得你更喜欢这个。
萨米:不,不是!
鲍里斯大笑,伸手去摸萨米的脸颊。
萨米跳起来,走到鲍里斯够不着的地方!
鲍里斯朝他嚷道——鲍里斯:想跑就跑吧,小子,但你得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
你要拍电影,你要搞艺术,你得记住它带给你的痛苦,然后你才能明白我说的话:艺术会给你天堂的王冠和人间的桂冠。
但是!
它会让你心碎,让你孤单。
你会成为亲人和爱人的耻辱、沙漠中的流放者、吉卜赛人。
艺术不是儿戏!
艺术的危险程度不下于狮子的血盆大口,会把你的脑袋咬下来!
看看我!
看看我!
难怪蒂妮不想和我有任何瓜葛!
和——和我……(失声痛哭)哦,蒂妮!
他扯破自己的汗衫,抓自己的头发。
萨米吓坏了。
萨米:停!
停!
停!
鲍里斯停了下来。
鲍里斯:怎么,你以前没见过别人伤心的模样?
啧!
(躺到地板上)睡吧,小伙子。
萨米:呃,你可以睡床。
我有睡袋。
鲍里斯:我在为我姐姐守丧,我睡地板,你也想睡地板?
(耸肩)她是你外婆,把衣服撕个口子,睡地板吧。
晚安。
萨米小心翼翼地把睡衣口袋撕开一角,站在他的剪辑机前,陷入沉思。
外景,费伯尔曼家户外,早上一家人聚在一起,送别鲍里斯。
一辆出租车在等候。
米茨(对丽莎):说再见。
丽莎:再见。
鲍里斯:再见。
他朝出租车走去,司机想帮他拿行李。
鲍里斯不松手,司机也就作罢。
鲍里斯把手提箱扔进出租车,然后转过身来,指了指萨米,萨米猛地一惊。
全家人都转头看向萨米,疑惑不解。
鲍里斯重复被撕成两半的手势。
他坐进出租车,车开走了。
伯特伸出手臂环住米茨。
米茨(拭泪):我不知道妈妈担心什么,这次来做客明明很愉快。
内景,萨米的卧室/客厅,凌晨两点米茨身穿睡衣,在客厅弹奏巴赫《d小调协奏曲BMV974》中的慢板。
伯特在沙发上,四周摆满了文件资料,他一边倾听她的演奏,一边随手写下与工作相关的笔记。
(切回)剪辑机己经装好胶片。
萨米转动手柄,用看片器一帧帧浏览画面:米茨守着篝火吃炖菜。
她转头看向萨米的摄影机,张大嘴巴,露出咀嚼过的食物。
然后她夸张地假装被噎死。
雷吉入画,笑着把她拉起来。
萨米剪切镜头,贴到书桌上,跟一系列其他胶片放在一起。
大家走上一条陡峭的小路,面带微笑,对着镜头挥手。
剪辑机前的萨米皱起眉头,加速旋转手柄,直至看到——米茨攀在小树上起起落落,伯特则在教女孩们做三脚架。
萨米放慢转速,看着米茨从树上纵身一跃,镜头转为她脸庞的特写,她开怀大笑,神采奕奕,只是略微有点胆怯。
他兴致勃勃地快转、倒转。
萨米在一卷新胶片中寻找素材,现在他很享受这份工作带来的乐趣。
他转动手柄,直至看到——伯特把鱼开膛破肚,丽莎、娜塔莉和雷吉一脸嫌弃地围观。
雷吉假装吃鱼杂,恶心娜塔莉。
萨米咯咯笑,然后继续转动手柄,突然停下来,倒转——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眼神。
再一次缓慢地向前转动胶片,萨米俯身凑到磨砂玻璃屏幕前。
在画面后景中,米茨和本尼,跟伯特和女孩们拉开距离,并肩坐在一块原木上,正在专心谈话。
本尼开玩笑似的把他的帽子扣到米茨头上。
萨米盯着这个画面,然后慢慢转动手柄,想要略过这个画面,却又有些迟疑。
他最终决定弃之不顾,又快速浏览了几个场景。
大家走过一座石桥,假装在走钢丝,米茨和本尼落在队尾。
本尼双手搭在米茨肩膀上,把她拉近。
萨米慢放镜头,米茨任由本尼拥着她,然后她转身,把本尼的大帽子拉下来盖住他的眼睛。
胶片放完了,萨米打着哈欠,把它取了出来。
(切至)客厅里,米茨继续弹奏巴赫。
伯特一边工作一边倾听,一只手做计算,另一只手打拍子指挥。
(切回)萨米快速转动一卷新胶片,在雷吉和娜塔莉拿着树枝搞怪的段落停了下来。
后景中,本尼和米茨沿着小路走进树林。
有什么东西勾住了萨米的眼神,他倒转胶片,然后又慢放一遍,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米茨和本尼在树林里,身影被枝叶遮去一半,但是没有隐藏住两人的亲昵。
本尼温柔地把手放在米茨的后腰上,米茨把他的手挪开,但同时又扭头朝后望,以确保没人留意。
然后她俯身亲吻本尼的耳朵。
他戏谑地弹了弹自己的耳朵,仿佛是在赶蚊子。
他们笑着并肩走进黑黢黢的树林,米茨依偎着本尼。
他们从视野中消失了。
萨米从剪辑机上取下胶片,丢到一旁,重新装上了此前过桥的胶片。
米茨和本尼之间的亲密更为显明。
他扶着她,帮她稳住平衡,她恋慕地凝视他的双眼。
(切至)客厅里,伯特继续用他的铅笔“指挥”。
(切回)萨米又换了一卷新胶片:米茨、伯特和本尼在营地嬉戏。
米茨夸张地打着手势,模仿无声电影中莉莲·吉许的滑稽动作,伯特和本尼大笑。
她手捂前额,像19世纪舞台表演那样晕厥过去。
伯特和本尼都过去扶她。
米茨昏昏沉沉地转了个身,以确保扶住自己的是本尼,而不是伯特。
本尼揽着她俯身,好像要给她深情一吻。
萨米慢慢转动胶片,画面里出现本尼和米茨的面庞,马上就要接吻了。
下个画面一闪而过,几乎无法定位,但是明明白白地呈现出:米茨停下舞台动作,抬头与本尼四目相对,她的眼神饱含深意,悲伤而又严肃。
萨米丢开剪辑机,往后靠,继而站起身,仓皇失措。
恐慌向他袭来。
(切至)客厅里,米茨弹奏的乐曲达到高潮。
萨米仿佛被钉在了墙上,屏幕上定格着米茨和本尼悖德的画面。
他跌坐到地板上。
(切至)米茨温柔地结束了琴曲。
伯特仍然坐在沙发上,但是挺直后背,深情地凝视着她。
米茨回望,目光难以捉摸。
(切至)内景,餐厅,夜晚伯特、本尼、雷吉、娜塔莉和丽莎坐在黑暗中,围着桌子观看露营电影。
屏幕上,米茨嘴里塞满食物,冲着摄影机做鬼脸。
众人开怀大笑。
丽莎:真恶心!
屏幕上,米茨假装窒息,镜头随即切换为她坐在小树上,弹上弹下。
众人:哇哦!
屏幕上,米茨从睡袋里偷瞄摄影机。
众人:啊……当屏幕上的米茨坐起来对着镜头说话的时候,现实生活中的米茨尽量贴合口型给自己配音。
米茨:这——就——是——生活!
萨米看着影片,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
屏幕上,米茨的舞蹈,经过萨米的剪辑,美妙而又戏剧化。
快乐、悲伤、渴望从米茨的脸庞上掠过,她消失在车灯光圈外面的黑暗中,随后,凭借她追求戏剧化的本能,跑到篝火旁,举起一根燃烧的树枝,开始旋转,烟雾和余烬也跟着打旋,车灯照亮了这一切,直到她隐没于暗夜之中。
本尼:只要你别造成森林火灾。
米茨:嘘……胶片放完。
屏幕变成亮白色。
米茨站起身,向萨米走去,张开双臂拥抱他。
米茨:太美了,你拍摄的影片,宝贝,你真正看到了我。
他忍耐了一瞬,然后挣脱开来,走到一边摆弄放映机。
本尼(画外):嘿,伙计,怎么样?
伯特(画外,轻声):嘿,萨米,真是太棒了。
萨米说不出话来。
米茨露出探询的神情:“怎么了?
”外景,凤凰城外的沙漠,废弃的土坯村落,白天一个身穿T恤、头戴简陋纳粹头盔的少年站在一块巨石上,举起他的武器。
“纳粹”士兵:美国佬!
他的同袍冲上岩石,他晃动枪支,假装被“后坐力”震到,嘴里发出机关枪的哒哒声。
其他喊打喊杀的男孩冲向摄影机,他们穿着统一制服:棕色斜纹棉布裤、黑T恤、黑色步兵帽,每个人都戴着一枚硬纸板做的纳粹鹰徽。
扮演指挥官的孩子戴着一顶真正的二战德军头盔。
他们配备了玩具步枪和空气枪,少数人拿着真正的鲁格尔手枪,他们挥舞着手枪猛打猛冲,包围了村落中的美军据点。
他们从萨米面前掠过,萨米摇摄,用摄影机捕捉他们所有的动作。
萨米在地上挖了两个浅坑,然后拿石头当支点架起一块木板,像跷跷板一样在草皮上时起时落。
他在木板的一端撒上尘土,这样一来,当他踩上木板另一端时,木板就会向空中扬起一闭灰尘。
瞬间“爆炸”。
穿着戏装的演员们被这特效惊到了。
一组快速剪切的暴力镜头:徒手格斗,穿着白色T恤、戴着绿色步兵帽的美国士兵跟德军展开白刃战,德军向美军开火。
男孩们拿着吸满红色蛋彩颜料的海绵,当他们中枪时,就捏一下海绵,仿佛鲜血渗出。
萨米蹲下身,在战斗的士兵中间和四围来回穿梭拍摄。
他用一辆旧婴儿车充当移动摄影车,镜头横扫一队冲锋的士兵。
他凑近拍摄:一名士兵脸部中枪,惊声尖叫,双手紧紧捂住眼睛,鲜血从指缝间涌出。
罗杰小心翼翼地在一条浅构里点燃一串鞭炮,然后用泥土盖住。
随后,当士兵们冲过这片区域时,爆竹骤响,仿佛机关枪的火力,把队伍冲得七零八落。
他们都中枪倒地。
随后,安杰洛,一个高大、英俊、神情悍厉的16岁男孩,扮演一名美国中士,端着机关枪冲进镜头。
他向德国人开火。
德军被迫退到墙前,藏在墙里的几十枚爆竹炸响!
尽管导火线燃烧的痕迹明显可见,但依然予人子弹摧毁墙壁、射杀士兵的印象!
德军像染血蒙尘的布娃娃一样倒了下去!
萨米:转……安杰洛转身,让镜头捕捉到他的面庞,勇敢坚毅。
萨米:停!
太好了!
现在……萨米把摄影机递给萨尔,把安杰洛拉到一边,进行指导。
哈尔克、小笨和迪恩给“死去的士兵”分发纸杯装的酷爱饮料,罗杰和萨尔小心地擦拭镜头上的灰尘。
萨米:你在这里站一分钟,低头观看惨烈的战场——安杰洛:站足一分钟?
你的意思是我默数六十个数,比如一个密西西比人、两个密西西比人什么的,然后我再做动作?
萨米:等我想让你动的时候,我会给你发信号,好吗?
——不,不用数到六十,你听我发指令——(指点安杰洛)你的心情就像,哦天哪,我的部下,他们都,他们都死了!
我的部下,他们全都……安杰洛:所以说,你是想让我演出这种情绪。
萨米:是的!
对,嗯,就是——安杰洛:就是我有点伤心或什么的,因为我的整个排——萨米:对,对,你的整个排。
你的人。
他们全军覆没了。
他们是你的家人,就好像你的家人被谋杀了,这都是你的错,是你让他们走到这一步的——安杰洛:我以为是纳粹干的……萨米:没错,不过是你下的命令,让他们进入死亡之谷!
嗯,是你做的决定。
不是别人。
你原本可以,可以保护他们的,是吧?
他们信任你,他们爱你。
现在你看着这一切,看着自己干的事,你再也救不醒他们了——安杰洛:因为他们都死了。
萨米点头,他泪水盈眶,微微颤抖。
安杰洛(肃然):哇,那真是……真是扎心,呃,好吧。
(领悟)好的。
萨米:你还好吗?
安杰洛:子弹上膛。
是的,是的。
子弹上膛。
可以了。
萨米:很好。
稍后安杰洛从断壁残垣后走出来,身后是战死的士兵。
他俯视面前的山谷。
安杰洛对于如何表演这一场景有着本能的理解。
他神情冷硬,攥紧双拳,但是在平静的外表之下,他五内如焚。
他慢慢地走在部下的遗体中间,萨米轻手轻脚地走在他身旁,用婴儿推车充当移动摄影车,跟踪拍摄。
摄影机随着安杰洛前行,他身后的“死人”连忙站起来,从摄影机后方绕过去,重新倒在安杰洛面前。
当安杰洛来到他们身边时,他们已然倒在地上。
萨米摇摄“新的”惨状——二十名美国士兵,散落在沙漠中,摆出临终时痛苦的姿态。
安杰洛穿越一具具尸体,走进空旷荒凉的沙漠。
萨米继续拍摄,但是把视线从摄影机上移开,任由它在三脚架上自行运转。
安杰洛悲痛欲绝,背对着镜头低声啜泣。
萨米凝视着安杰洛渐行渐远的身影,他的思绪飘到了别处。
萨尔:呃,萨米?
你想让他走多远?
萨米(从白日梦中回过神来):停!
安杰洛没听见,他继续往前走。
死去的士兵站起来,跟萨米的副手一起冲安杰洛大喊——剧组:安杰洛!
嘿,停,安杰洛!
停下!
停!
回来!
萨米:安杰洛!
(切至)内景,凤凰城,国际青年商会大厅,夜晚萨米穿着童子军制服,再次操作放映机。
童子军和他们的父母(大部分是父亲)观看电影,显然沉浸在了银幕上的剧情之中。
在中间一排,坐着雷吉、娜塔莉、丽莎、伯特、米茨和本尼,和其他人一样看得入迷。
放映机的声音越来越响。
8毫米影片:土坯村落的战斗打到白热化,美军和德军彼此杀戮。
电唱机播放阿尔弗雷德·纽曼的《野牛狂奔》,《西部开拓史》的插曲。
在音乐之下,是放映机发出的嗡嗡声。
放映机后,萨米心中恼恨,他的注意力锁定在伯特、米茨和本尼的后脑勺上。
银幕上屠戮仍在进行。
一枚大爆竹炸响,一名士兵胸口爆开血洞,触目惊心。
观众席上众人倒吸冷气,娜塔莉连忙捂住丽莎和自己的眼睛。
丽莎把姐姐的手推开。
银幕上安杰洛干掉了最后一个德国兵,走出废墟,踽踽独行,穿越布满战友遗体的山谷,走入沙漠。
观众席上在萨米耳中,放映机的嗡嗡声逐渐化为巨响,淹没纽曼的音乐声。
米茨被这一刻深深地打动了。
娜塔莉和雷吉全神贯注,但萨米的注意力仍然落在父母和本尼身上。
在安杰洛远去的镜头上,字幕显不:《无处可逃》。
观众鼓掌,但是萨米无法从那三个成年人身上挪开眼神。
他们也在鼓掌——米茨欣喜若狂。
萨米看着伯特面带笑容,兴奋地转身看向米茨,与此同时,米茨向本尼转过身去,无声地说道:“哦天哪!
”特写:萨米的脸上露出狰狞、痛楚、紧绷的神情,目光焊在了这三个成年人身上。
他们回头,向他鼓掌。
伯特:萨米!
外景,国际青年商会停车场,夜晚童子军和他们的家人陆续离场。
罗杰、小笨、萨尔、迪恩和哈尔克帮着萨米把器材设备搬上车。
米茨双手搭在萨米的肩膀上,轻声耳语——米茨:宝贝,你不是等闲之辈,那部电影,天哪,是——萨米紧皱眉头,退后一步,甩开了她的手。
罗杰侧身挤过来,往车里放器材。
罗杰:你好,费伯尔曼太太。
萨米看向米茨,却是无话可说。
他丢下她,走开了。
米茨很是困惑,还略微有些受伤。
本尼冲向萨米。
木尼(上前拥抱萨米):地密尔先生,来吧!
萨米一言不发,避开他,去找父亲。
他的父亲和安杰洛、童子军团长纽哈特还有另一名童子军的父亲站在一起。
伯特:嘿,他来了!
两位家长拍着他的后背称赞他,萨米尴尬地咧嘴一笑。
安杰洛:嗨!
童子军父亲:祝贺你,年轻人!
祝贺!
童子军团长纽哈特:我猜你是根据父亲的作战经历改编的吧?
萨米:算是吧,你知道,他不太喜欢谈论这事,所以……童子军团长纽哈特:理解。
女孩们走过来。
雷吉:爸爸,妈妈要搭本尼的车,她先回家等我们。
伯特和萨米两人朝停车场对面看去:米茨正在上车,去坐本尼的副驾驶座,他帮她扶着车门。
雷吉(对萨米):嘿,你怎么那么喜欢血淋淋的场面?
娜塔莉:你下次再拍电影的话,有没有女孩的角色?
萨米看向伯特,想瞧瞧他的反应。
伯特难掩诧异,还有点沮丧。
随即意识到萨米审视的目光,回给萨米一个困惑、探询的眼神。
萨米立刻别开脸,望向他的妹妹们。
萨米(依然心烦意乱):什么?
娜塔莉:女孩的角色。
你知道,就像,所有的男人都盯着远方,可说不定哪个女孩能反败为胜呢。
内景,费伯尔曼家,早上特写:童子军的救生手册,翻开在溺水救援的部分。
萨米(赤膊,只穿着游泳裤)、雷吉、娜塔莉和丽莎坐在早餐桌旁。
米茨心乱如麻,一边自顾自出神,一边做无酵饼。
萨米没吃早餐。
娜塔莉拿着童子军的小册子,考问萨米。
娜塔莉:对溺水者的五个施救步骤是什么?
萨米:一、你从背后游过去,以免他们抓住你。
二、手臂拦在他胸前,抱住他。
……雷吉:或者她。
萨米:三、仰泳,一手把溺水者揽在胸口,用另一条手臂划水——娜塔莉:萨米不敢救女孩,他害怕女孩的咪咪。
萨米(对娜塔莉):说到咪咪,等你有了,我们就开派对。
雷吉:在派对上,我们要给她颁发咪咪大奖!
娜塔莉:哈哈!
第四步是什么?
萨米:嗯……是废话。
娜塔莉:把溺水者带上岸,笨蛋!
然后,第五步——萨米试着回想。
米茨:打电话给殡仪馆。
萨米(对米茨,愤慨地):这不是闹着玩的事!
我得全部背会才能拿救生徽章!
溺亡的孩子远比死于其他事故的要多!
米茨:对不起,我很抱歉。
萨米:不能把什么事都当儿戏。
米茨:好吧,好吧,那么第五步是什么?
萨米:你什么事都拿来寻开心,哪怕它本身一点都不好笑!
你总想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米茨把一盘无酵饼重重地甩到他面前。
米茨:吃!
吃东西时不要说话!
萨米:马上就是游泳测试,我才不吃这种垃圾!
游泳前吃饭会抽筋,一抽筋就淹死了。
雷吉从椅子上跳起来,跟萨米对上。
雷吉:别冲她嚷!
米茨:萨米·费伯尔曼!
见鬼,这都好几个星期了,你一直对我没礼貌!
萨米(嘲讽地一笑):“没礼貌!
”米茨:你干吗要针对我?
去他的,我是你妈妈!
萨米跳起来,走向米茨,咆哮——萨米:我巴不得你不是!
他转身就走。
米茨还没回过神来,己经挥起胳膊,朝他的后背狠狠地甩了一巴掌,打得他一个踉跄。
这一下听起来像是枪声。
萨米转过身来。
两人都愣住了。
女孩们也惊呆了。
丽莎哭出了声。
萨米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
米茨站在原地,对自己的行为深感震惊。
(切至)萨米砰的一声甩上卧室门。
他强忍泪水。
他打开壁柜门,扭身照镜子,看自己的后背。
背部有一处红肿凸起,正是他母亲张开的手掌的形状。
米茨走进卧室。
萨米正往身上套T恤。
米茨走上前,拦住他,让他转身。
看到了他后背的红色手掌印。
米茨:让我看看……哦,天哪,我做了什么?
他转回身。
看起来仿佛想对她动手。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萨米站在那里,身体颤抖,他的怒气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说不出口的恳求。
她退缩了,在打击之下,突然显得很渺小。
米茨:告诉我。
萨米转向门口,但米茨抓住他的肩膀,恳求他。
米茨:萨米,求你了,告诉我。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他点点头。
随即迈步。
米茨(瑟缩):别走……他没有离开,而是关上了卧室门。
米茨看着他走向书桌,打开抽屉,拿出一卷胶片。
他盯着妈妈看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
他插上放映机电源,走进壁柜,坐在地板上,开始装胶片。
特写:萨米灵巧的手指熟练地安装胶片,然后穿过片门,挂到卷片盘上。
萨米打开衣柜,向米茨伸出手去。
米茨微笑,试图掩饰自己的困惑。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把她拉进壁柜。
她挨着放映机坐在壁柜地板上。
萨米看着她,迟疑了一瞬,然后俯身启动放映机。
他走出壁柜,反手关上身后的门。
(切至)影像投射在对面的墙壁上。
黑暗的壁柜亮了起来。
放映机的灯光照亮了米茨的脸庞,她有些不解,当她看出这也是露营的镜头时,更是莫名其妙。
然后——8毫米胶片:全屏,米茨坐在本尼身边,本尼戏谑地把自己的帽子扣在她头上。
米茨观看影片,起初面带微笑,但是随着视频继续,她的笑容逐渐消失,她意识到了其间的含义。
卧室里萨米坐在床边,默然等待着,心情焦灼。
壁柜里胶片在放映机中转动,收卷起来。
米茨打开门,四肢着地,笨拙地爬出壁柜。
萨米坐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意识到放映机还在运转,米茨从墙上的插座里扯下电源线,然后坐在地板上。
她开始抽噎,她想忍住泪水,但是仿佛闸门突然打开:她崩溃了,泣不成声。
萨米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坐到地板上,挨着妈妈。
萨米:妈妈……妈妈……我不会说的,我不会——她埋着头,说不出话来。
他凑过去,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她抬手搂住他。
他们坐着,米茨哭泣,萨米被自己刚才的决定吓坏了。
萨米:我不会说的,我不会说的。
(淡出)内景,凤凰城,摄影器材店特写:萨米双手捧着常用的宝莱克斯P1摄影机,把它放在玻璃台面上。
店员(画外):你想好了?
萨米:呃,嗯。
柜台另一端传来敲击声,萨米看了一眼;本尼正在把收据递给另一个店员。
本尼:给。
买下了,也付了钱。
店员2(接过收据):哦,请稍等,货品在后面。
本尼注意到萨米,挥了挥手,朝柜台走过来。
本尼:要搞大动作,所以囤点柯达?
萨米(困惑、疑虑、抱有敌意):不是,我……本尼:聪明!
这里的胶片比加利福尼亚便宜。
我敢说那里的东西都更贵。
(对店员)你要失去你最稳定的客户了。
他和他全家,要搬到西海岸去了。
店员1(点头):他刚把他的摄影机卖给了我。
本尼(对萨米):是吗?
怎么回事?
店员1:他说他不用了。
店员2回来,把一个大盒子放在柜台上。
店员2:抱歉让您久等,洛伊先生,我们只能走特别订购。
萨米:你买了个相机?
本尼手指轻敲,他推了一下盒子,盒子滑过柜台,来到萨米面前。
一个崭新的宝莱克斯H-8摄影机。
本尼:给你的。
萨米盯着本尼。
本尼:我知道你拍战争片特别喜欢用这款摄影机,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自己有一台。
这是,唔,临别礼物,祝你一路顺风,你的本尼叔叔送你的。
外景,摄影器材店。
停车场,白天萨米气冲冲地走出商店,横穿马路。
本尼追上他,抓住他的胳膊,让他转过身来,把摄影机塞到他怀里。
萨米不肯接。
本尼:因为是我送的?
萨米别过脸。
本尼盯着手里的盒子,然后——本尼:这次搬家,呃,这是,这是你父亲的荣誉一刻,天啊,萨米,是那家伙应得的!
回过头去看,还在美国无线电公司的时候,他就知道计算机会发展成什么样,比其他人早得多。
而且在IBM,像伯特这样的人正在研究如何应用他的成果——他们要改变他妈的整个世界。
所以说,这是个正确的决定,从各方面来看都是。
他等着萨米回应。
萨米却只是转身走向另一条路。
本尼:是的,所以,我为你感到高兴,你知道我……我会想你的。
想你们所有人。
非常想。
萨米瞪着本尼:他竟敢这么说。
本尼点点头,再次把摄影机递过来,萨米后退几步。
本尼:不管你把我想得多坏,孩子,如果你不再拍电影,你妈妈会伤心的。
你会伤了她的心,我说真的。
(眼中泛起泪光)不能这么对她,谁都不能,尤其是你。
他递出盒子。
萨米抬脚想走,却又停了下来,转回身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现金。
萨米:我付你三十五美金。
本尼:你真会讨价还价,孩子。
他送出盒子。
萨米给钱。
本尼接过钱,把盒子递给他。
突然,本尼用力拥抱萨米。
与此同时,传出一声抽泣。
本尼松开手。
转身朝他的汽车走去。
萨米:我还是决定不拍电影了。
本尼:在加州每个人都拍电影!
本尼上车。
萨米低头看去:现金从他的衬衫口袋里探出来。
萨米:嗨!
本尼(己经发动汽车):不用找了。
外/内景,亚利桑那和加利福尼亚交界处,公路桥,费伯尔曼家的汽车,中午配乐:水晶合唱团的《哒嘟快跑》。
鼓舞着费伯尔曼一家驶出亚利桑那。
一个小路标:欢迎来到加利福尼亚!
汽车在公路上转弯。
(切至)车内,水晶合唱团仍在唱歌。
丽莎:新房子什么时候完工?
伯特:过几个月。
春天的时候。
丽莎:我能有自己的房间吗?
伯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房间。
丽莎:好棒!
后座的娜塔莉和雷吉也展开笑颜!
米茨戴着一顶新牛仔帽,她凝视窗外,沉默寡言。
伯特笑起来。
大家都看向他。
伯特:我刚刚想起来,昨晚我做了一个有趣的梦。
雷吉:什么梦?
伯特:真不敢相信我居然做这种梦。
嗯,本尼和我吵架,我往回撤手,然后一拳打在他鼻子上。
米茨看着伯特,目瞪口呆。
(切至)俯拍加利福尼亚风光:汽车停在公路路肩。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副驾驶座冒出来。
米茨把帽子扔在地上,走上一座覆满冰罂粟的小山丘。
(切至)在车里,孩子们看着妈妈爬山。
伯特面无表情地关掉发动机。
娜塔莉:怎么了?
丽莎:妈妈是晕车了吗?
众人坐了片刻。
伯特:我们给她点时间。
萨米恼怒地瞪了父亲的后脑勺一眼,开门下车。
他重重地甩上车门,跟着去爬山。
米茨坐在那里,倚靠着开裂的护栏,戴着太阳镜,遮住泪眼。
萨米靠到她身边的护栏上。
她摘下眼镜,抬头看他。
萨米走到她身边,坐下。
她抓住他的手,攥紧。
米茨:本尼和我,我们从来没有……从来没有……我们从来没有走到那一步,跟你想的不一样。
萨米:我从没想过这些。
米茨:你觉得爸爸知道了吗?
我不是说你告诉了他,我知道你没有。
但是——你觉得他有察觉吗?
萨米不知如何作答。
米茨:好多次我都差点要跟他讲了。
我说:“伯特,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然后他看着我,好像他不相信我们之间会有什么问题。
所以我只能改口,说“伯特,家里有蚂蚁”或者“伯特,你能爬到屋顶上转转天线吗?
我想看第五频道”。
他当然会照做。
(痛苦,近乎不堪重负)我不能和你父亲吵架。
他人太好了,没法吵。
我对他很刻薄,可他给我买裙子。
从萨克斯百货买。
萨米(稍顿):妈妈,我把拍到的东西放给你看时,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米茨(点头思忖,然后坚定地):内疚是一种毫无用处的情感。
萨米有点吃惊,欲言又止。
然后——萨米:接下来会怎么样?
米茨(稍顿):我会当你的妈妈。
我会当女孩们的妈妈。
虽然我缺点无数,但我不会毁掉所有人的一切。
我不会只顾着自己。
伯特·费伯尔曼是世界上最善良、最聪明、最睿智、最耐心、最正派、最善解人意的人。
我不会跟他离婚的。
萨米看着她,愿意相信她。
米茨站起身,伸手拉起萨米,她决心己定,露出安抚的笑容。
外景,洛斯盖多斯,租住的房屋,日落时分费伯尔曼家的车停在外面。
字幕:北加州内景,洛斯盖多斯,租住的房屋,日落时分室内凄凉阴暗。
寒酸的家具罩在布单下面。
钢琴立在没有拆包的滚轮箱中间,裹着毛毯和胶带,仿佛是木乃伊。
米茨和孩子们拿着随车带来的物品,惶然环顾。
然后——伯特:出租屋而己。
新家肯定转眼就能入住。
雷吉:转眼了。
米茨(泄气地):可……我们还在这里。
外景,加利福尼亚,萨拉托加,人行道,早上萨米、雷吉和娜塔莉步行上学,娜塔莉取笑萨米,萨米不理她。
娜塔莉:告诉我,你是打算这辈子都闷闷不乐还是打算长大以后再打起精神?
萨米:滚开。
娜塔莉:你好像在争取“悲惨勋章”。
你和妈妈,脸拉得那么长。
她甚至无法起床做早餐——雷吉(转头看向他们):好啦!
立个新规矩,伙计们!
我们早上走路去学校的时候,把费伯尔曼家的那些破事抛在脑后,丢在发霉老旧的出租屋里!
每天八个小时,我们在普通平常的学校里做个普通平常的孩子,好吗?
学校就在眼前。
他们看着其他学生进校。
萨米看起来更加焦虑,更加郁闷。
萨米:我们就好像被降落伞扔进了巨人堆里。
雷吉:好吧。
她用力推开挡在人行道上的身形高大的体育生,清出入校通道。
雷吉:劳驾,劳驾。
体育生们嘻嘻哈哈地让到一旁,并不觉得受冒犯,反而被逗乐了。
娜塔莉和萨米跟着雷吉走进学校。
内景,萨拉托加,格兰德维尤高中,体育馆,白天男生在上体育课。
二十四个男生,年龄在16—18岁之间,正在进行激烈的排球比赛。
教练:上网,救球,漂亮,亚当·约翰逊!
萨米在其中一支球队里,四周都是看起来更高大、更强壮、更具攻击性的男孩,他们个个都是金发碧眼。
萨米试图融入比赛,但比赛主要在他头顶上空进行。
球员们:传球传球传球!
起来!
/好!
/接到了!
萨米被队友狠狠地撞到一旁。
教练:站起来!
对方球队一记凶猛有力的扣杀,来自洛根·霍尔,金发、英俊、高大,学校的明星运动员。
教练:漂亮,洛根!
再来,再来。
打得好,伙计们。
保持这股劲头,继续,动起来。
(下一球开始)轮转!
救球!
漂亮!
查德·托马斯,对方球队一个身材矮小、肌肉发达的男孩,从网前跳起来,故意全力扣球,排球重重地砸到萨米身上。
萨米痛得蹲下身,排球从他交抱的双臂上弹开。
教练:费伯尔曼,这球伤不了你。
只是个排球,又不是炮弹!
队友鄙夷地看着萨米。
查德冲他得意地一笑,眼神冰冷、戒备。
洛根对他的队友喊道——洛根:来吧,发球。
教练:反应不错!
接着打!
萨米决心一雪前耻,看到球低飞过网,他移步向則,曲膝,尽可能高地跃起,全力挥动手臂,没打到球,却重重打在了球网另一侧洛根的头顶。
洛根摇晃一下,痛苦地抱住头。
洛根:嗷!
众人冲上前去。
萨米:天啊,对不起!
突然,查德咆哮着扑向萨米,抓住萨米的衬衫。
衬衫在脖颈处被撕开一条口子。
查德:我他妈的宰了你,混蛋!
教练拉住查德,查德在他怀里挣扎,直到——洛根:嘿,查德!
查德立刻停下来,看向洛根。
洛根:冷静点。
查德平静下来,挣脱教练,大步走开。
萨米从网下钻过去,向洛根道歉。
萨米: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没事吧?
洛根(低声,对萨米):真够疼的,混蛋。
教练(笑):说话注意点儿,洛根。
洛根(对萨米):去捡球。
萨米转身,球在他身后数米处。
萨米:当然,好的……教练:去吧。
萨米跑向球,其他男孩低语、窃笑。
萨米的脚比他的手先碰到球,不小心把球踢出了六米远。
其他男孩觉得这很好笑。
萨米不出声地咒骂着去追球。
(切至)更衣室里。
萨米孤零零地坐在更衣柜前,备感羞辱与沮丧。
他听到查德好声好气地说话,仿佛诱哄一般。
查德:嘿,新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
萨米抬头望去。
查德走到他面前,洛根跟在查德身后,穿着棒球夹克。
萨米:萨姆。
查德:萨姆什么?
萨米(稍顿):费伯尔曼。
查德(对洛根):我说过吧,他是犹太人。
洛根(对萨米):他不喜欢犹太人。
查德:没人喜欢犹太人。
洛根(对萨米):其他犹太人除外,对吧?
査德:百吉饼——萨米:不,我不叫百吉饼。
别这么称呼我。
查德:就是说,你把我最好的朋友打了个脑震荡,百吉饼。
萨米:不,我没有,别来找我——萨米起身。
查德把他摔回长凳上,然后俯身,恶狠狠地瞪着他。
查德:嘿!
别跟我顶嘴!
重度脑震荡。
怎么让你赔偿呢?
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你在喷泉那里喝水。
没听见我走到你身后……然后,砰!
(虚晃一拳)我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洛根有些反感,他笑着把查德推开。
随后,洛根靠向萨米。
萨米垂下眼睛,瑟缩后退。
洛根(意指査德):嘿,看着我。
他脑子有病。
医学意义上的有病。
所以,你自己当心点儿。
萨米抬头看着洛根,洛根咧嘴一笑——可能是善意,也可能是恶意,然而的确是令人眼前一亮。
外景,租住的房屋,下午晚些时候萨米正要打开前门,突然停了下来,听到里面传来妹妹们的尖叫声和玻璃碎裂声。
内景。
洛斯盖多斯,租住的房屋,下午晚些时候萨米打开门,发现米茨在地板上手忙脚乱地组装一个金属笼子,说明书摊开在一堆螺栓、螺母和垫圈中间。
一个电灯泡从她身侧飞过,砸在萨米打开的前门上。
他闪身躲避飞溅的碎玻璃。
雷吉:关门!
丽莎和娜塔莉蜷缩在沙发后面,雷吉站在吊灯下的人字梯上。
在她上方,一只棕色的僧帽猴攀着客厅的吊灯,拧下灯泡,朝女孩们乱扔。
到处都是封好的打包箱,钢琴也没拆包装,还是裹成木乃伊的模样。
丽莎:妈妈养了只猴子!
萨米:你干吗要养猴子?
米茨:因为我需要找点乐子。
猴子又朝娜塔莉扔灯泡,娜塔莉接住了。
猴子跳到沙发上,继而爬上娜塔莉的肩膀。
她惊叫出声。
米茨(对萨米):帮我一把!
说明书简直是胡扯!
猴子从娜塔莉肩头又跳上窗帘!
雷吉从梯子上下来,跑到窗帘边。
她摇晃窗帘。
猴子吱吱尖叫,拼命抓紧窗帘。
娜塔莉跑向厨房。
娜塔莉:我去拿根香蕉!
米茨:别扯窗帘,那是租来的!
笼子在米茨手里散架了。
然后窗帘掉下来,罩住了雷吉。
前门打开,伯特走了进来。
他看到米茨蹲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一个笼子的半成品,不明所以。
猴子随即跳上伯特肩头,用毛茸茸的长胳膊搂住伯特的脑袋,打掉了他的帽子。
伯特:哎呀!
猴子开始把玩伯特的头发。
伯特(强作镇定):你好,你是谁?
米茨:它是我的。
伯特向她投来探询的目光,米茨拿眼神怼回去。
丽莎:我们要叫它什么?
所有人都看着米茨。
米茨:本尼,它叫本尼。
伯特死死地盯着米茨。
猴子舔他的脸。
(切至)米茨和伯特的卧室,挤满了没有拆封的箱子,看着就郁闷。
米茨:我不想看心理医生,伯特。
伯特:你吓到孩子们了。
你一睡就是一天——米茨:我想念沙漠,我想念干热的天气。
伯特(画外):你甚至连钢琴都没拆封。
你不做饭,不购物,也不收拾东西。
(切至)黑暗的厨房里,萨米坐在地板上,听着伯特和米茨的争吵声从暖气通风口飘过来。
米茨(画外):心理医生能帮你弄明白情绪反常的原因,可如果你只是跟别人不一样,他们帮不了你。
伯特(画外):你现在的状态,跟你母亲去世那段时间很像。
(切回)米茨和伯特的卧室。
伯特:就仿佛你在哀悼什么,可是……并没有人去世。
米茨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他移开目光。
米茨:好吧……那我们就给猴子换个名字。
伯特(稍顿,然后轻声、担忧地):IBM超出了他的能力,米茨。
本尼曾是——现在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但他们不需要他。
据我所知是这样的。
我也不需要他。
他等她冋应。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言不发。
米茨:本尼不是你的朋友。
(她抬头看向伯特)但你知道他是我的朋友。
他竭力保持面无表情,他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点了点头。
(切回)雷吉来到萨米身边,也凑到通风口前。
她看着他,满脸震惊。
雷吉:这话是什么意思?
萨米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合上了通风口。
内景,格兰德维尤高中,下午特写:储物柜柜门。
萨米的手打开了储物柜。
里面有一块百吉饼吊在绳子上,百吉饼上用毡尖笔写着:犹太佬。
萨米伸手去拽百吉饼,百吉饼在他手里碎成片,只留下绳子晃来晃去。
(切至)一条人行道,萨米小心翼翼地走在人群中,不时偷瞄洛根、查德和他们那伙人。
他口干舌燥,在装有三个水龙头的长饮水机前停下脚步。
在喝水之前,他犹豫了一下,想起了查德的威胁。
既然那伙人都不在近旁,他决定试一把。
他弯腰喝水。
此时,另一个男孩也弯腰喝水。
萨米一惊,连忙闪开。
(切至)萨米走进楼梯间。
他路过一张宣传海报:高三翘课日!
招募志愿者!
在需要志愿者的活动列表中:摄影师!
萨米研究着这项活动,心中思忖,此时,他听到有声音从下方传来。
男孩呻吟,女孩呻吟,然后是法式热吻的动静。
萨米踮着脚走下几级楼梯,小心翼翼地靠到栏杆上,想看看是谁在亲热。
看不见。
于是他继续往下走,脚步放得很轻。
最后,他看到了一对情侣:一个红发女孩和洛根,洛根抚摸她,亲吻她,双手在她的毛衣上游走。
红发女孩:洛根,我真的,真的想你。
萨米看呆了,欲望也随之升腾,直到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身处险境。
他返身上楼,却绊了一跤,膝盖撞上了楼梯的踏步板。
萨米:嗷!
女孩推开洛根,整理自己的衣服。
洛根:嘿!
谁在那儿?
是谁?!
但萨米已经冲出了楼梯间。
外景,格兰德维尤高中校园后面,下午萨米从教学楼罩着遮阳篷的后门走出来。
他猝然停住脚步。
查德从遮阳篷最后一根支柱后面冒了出来。
查德:百吉饼!
喊的就是你!
萨米掉头朝反方向跑去,恰好四个田径运动员走出后门,洛根跟在后面,臂弯里搂着一个漂亮的金发女孩,克劳迪娅。
她穿着他的字母毛衣。
査德(对萨米):我在储物柜里给你留了点零食,你喜欢吗?
萨米在杀死这个变态的冲动和命丧此处的恐惧之间挣扎。
一个运动员:看来他不饿。
洛根:他说……他说那是……(对查德)它叫什么来着,查德?
查德:犹太洁食!
克劳迪娅:别闹了,蠢货。
(对洛根)我们说过这事。
洛根(对运动员):走吧,训练要迟到了。
萨米想离开,但克劳迪娅挡在了他面前。
克劳迪娅(对萨米):这么说,你是犹太人?
萨米盯着克劳迪妞,说不出话来——她很美,他却是又丢脸又害怕。
查德兴致勃勃地啐了一口,对洛根说——萨米:嗯……查德:妈的,他春心萌动,瞧着她话都说不出来了!
萨米:不,我没有!
查德(对萨米):向她道歉。
萨米:道什么歉?
查德:你对她抛媚眼、流口水了!
萨米:我没有对她流口水。
查德:那就为害死基督向她道歉!
洛根和运动员们哈哈大笑。
克劳迪娅(对洛根,愤愤不平):你怎么还跟着起哄?
查德(对萨米):去啊!
道歉啊!
克劳迪娅要走人。
洛根抓住她的手。
洛根:别走,来看我跑步。
克劳迪娅:不了,谢谢,我现在没心情。
洛根:拜托,有你在旁边我跑得更快。
査德:向她道歉,你们害死了基督,狗娘养的!
克劳迪娅(对洛根):我要回家了。
洛根走到查德和萨米中间,笑着对萨米说——洛根:赶快说对不起。
你给我找了麻烦,我女朋友都跟我闹脾气了。
萨米看了洛根一眼,点点头,然后转向克劳迪娅。
萨米:你知道,显然我没活两千年,我也从没去过罗马,所以我不道歉。
(转向克劳迪娅)但是,你知道吗,也许你男朋友应该向你道歉,因为半小时前他还在楼梯间跟一个红头发亲热呢。
所有人都愣住了。
洛根立刻转身看向克劳迪娅,克劳迪娅脸色一黯。
他亮出自己招牌式的灿烂笑容。
洛根:他说谎,他——我没有,我发誓。
克劳迪娅:你说你和她断了,洛根,你骗我!
他张口想要说话,但克劳迪娅扯下他的毛衣,连同他的书一起扔到湿漉漉的地上,跑开了。
洛根追了几步,然后停下来。
他捡起毛衣,站在那里不动。
洛根:克劳迪娅……其他人看着他。
洛根转向萨米。
查德:哦……洛根拎着毛衣扑向萨米,冲他的鼻子狠狠地来了一拳,把他打倒在柏油路上。
洛根居高临下站在萨米身边,呼吸急促,面容扭曲。
萨米捂着鼻子,鲜血直流,他自卫一般举起另一只手。
洛根把萨米举着的手打开。
洛根:你犯了个错误。
萨米再次抬手卫护自己。
洛根又是一巴掌扇开。
洛根:听、我、说。
你犯了错,你得补救。
明天——查德:打烂他的狗头!
洛根(蛮横地):闭嘴,查德,该死。
(回头对萨米说话)明天你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告诉她你在撒谎。
就说你是,呃,吓傻了。
说——随便你怎么说,总之你得告诉她这不是真的,你没看到我干这事,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保证让你比以前更倒霉。
洛根倾身。
洛根(轻声,令人悚然):懂了吗?
要是听明白了,你就点点头。
萨米点头。
洛根起身走开。
其他运动员也随之离去。
萨米躺在地上,泪水涌了出来。
内景,租住的房屋,傍晚米茨给伯特开门。
她怒不可遏。
萨米瘫坐在沙发上,鼻青脸肿,贴着纱布,衣服上血迹斑斑。
米茨:他不告诉我是谁干的!
你问他是谁!
(对萨米)告诉你爸爸是谁打的你。
我们找上门去,把那个小混蛋揍出屎来!
伯特:你鼻梁有没有断?
米茨:当然没有,要是断了,你觉得我还能坐这儿——伯特(对萨米):是谁打的你?
萨米:你管他是谁呢。
反正你也没办法。
伯特: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萨米(懒得说):我讨厌这里,就是这么回事!
你把我们带到这里,因为……伯特:因为我拿到了一份更好的工作,所以我们才搬来这里。
萨米(跳起来):你才不在乎自己在哪儿呢,只要有工作,去冰岛都行!
抱着那堆该死的机器,你开心了,可我们呢,我们其他人过得有多惨——萨米的鼻子又开始流血,米茨试着拿冰袋给他冷敷。
萨米抬手挥开。
萨米:不用!
米茨:血流到地毯上了!
萨米:哦,这是间出租屋!
萨米气冲冲地从她手中抢过冰袋,他转身看向伯特。
萨米:你没发现我们讨厌这里吗?!
我们几乎是方圆几里内仅有的犹太人,而且一切都很糟糕!
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你的错,如今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想逃离那个家,还把我们都带了出来?!
伯特(火气冒上来):我来这里是为了工作,付出多十倍,责任大十倍,可没人关心——米茨:大家冷静一下好吗,我有话要说。
伯特:——我是为了建一个更好的家——萨米: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打造一个家,也不是为了工作。
你是逃跑!
伯特(厉声):我觉得你话里有话,萨米,要是我没猜错,你尽管直说,当着我的面说!
米茨爬上钢琴凳,想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米茨(大声):我开始治疗了!
伯特和萨米停下来盯着她看。
她也盯着他们看。
萨米旋风一般卷了出去。
伯特跌坐到椅子上,米茨倚靠着钢琴,两个人都筋疲力尽。
(切至)萨米在他的卧室里,怒火在胸口燃烧,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躺在床上,凝视着卧室墙上的阴影,这是室外树木被街灯映照的投影,强风掠过,枝叶飞舞。
外面下起了小雨,萨米看着雨滴的影子从墙上流下来,和枝叶混在一起。
他抬起手,灯光透过雨痕纵横的玻璃窗,照着他的手,落在对面墙上的手影,穿行在变幻的雨痕中。
悲伤、愤怒和恐惧油然升起在心头,其程度之深令他惊惶。
他开始恐慌,于是深呼吸。
他凝视旋转的树叶和滑落的雨滴在墙上投下的阴影,希望借此平静下来。
他突然坐起来,然后跪到地板上,从床底下拖出装有宝莱克斯H-8摄影机的盒子。
他打开盒子,第一次举起崭新的摄影机,仔细查看。
他把摄影机放到耳边。
他按下开关键。
闭上眼睛,聆听摄影机马达的嗡嗡声。
外景,格兰德维尤高中,图书馆,上午特写:克劳迪娅,又伤心又气恼,听着别人讲话,却无动于衷。
在旁边坐着她的朋友莫妮卡·舍伍德,个子略矮一些,相貌漂亮,既为她愤愤不平,也难免有些好奇。
萨米坐在他们对面,眼圈青黑,鼻梁肿胀。
萨米:不管怎样,我真正想说的是一关于昨天那事——我告诉你的……是假话,我撒谎了。
我很抱歉。
克劳迪娅:但是……为什么?
我怎么得罪你了?
萨米:不,不,没有。
跟你没关系。
我没想伤害你。
克劳迪娅:可这事真的、真的很过分,你知道吗?
因为我真的很爱洛根。
莫妮卡:是啊,她以为他背叛了她,是哭着入睡的。
你应该体贴一下别人的心情。
萨米:好吧,可洛根让我说是我害死了耶稣。
莫妮卡: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克劳迪娅:不是洛根说的,是查德和……萨米:洛根也笑了!
他觉得这是个乐子!
克劳迪娅(对莫妮卡):他是犹太人。
莫妮卡(对萨米):真的吗?
萨米:是的,我——从我割包皮那天开始。
克劳迪娅莞尔。
莫妮卡脸红了。
萨米也跟着笑。
克劳迪娅(对萨米):你怎么知道她是红头发?
莫妮卡:哦,天啊,他和蕾妮·雷诺兹搞到一起了?!
两个女孩趴在桌子上,头枕着交叠的双手,盯着萨米。
克劳迪娅:如果你是说谎,你怎么知道她头发的颜色?
萨米看着克劳迪娅,他给噎住了,没法回答。
克劳迪娅捧着他青肿的脸,上下细看。
他瑟缩了一下,不过当然是乐在其中。
克劳迪娅:疼吗?
莫妮卡:这么说,你不信耶稣。
克劳迪娅松手放开萨米的脸。
克劳迪娅:莫妮卡是耶稣的虔诚信徒。
莫妮卡:我无法想象,没有他,我的生活会怎样!
萨米:我们凑合着过了差不多五千年,所以我觉得没有耶稣也能活下去。
莫妮卡:或许我们可以,我说不好,搭个伴?
一起祈祷?
萨米(紧张地笑了笑):什么,你是说……你和我?
她给了他一个温暖的笑容。
萨米一时无言。
莫妮卡:我们可以祈祷,请求耶稣进入你的心灵。
然后,你知道,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萨米:呃,是的!
对,对……(对莫妮卡)当然!
那就……什么时候?
今天可以吗?
内景,洛斯盖多斯,莫妮卡卧室,下午特写:耶稣“登山训众”的画像,面容俊美,长发飘逸。
这幅画像旁边是保罗·麦卡特尼、约翰·列侬的海报,另一幅耶稣像,肯尼迪的照片,又一幅耶稣像,特洛伊·多纳胡的海报,再一幅耶稣像,泰布·亨特、艾迪·库奇·伯恩斯、帕特·布恩的海报,再加几幅耶稣像。
萨米的目光落在海报上。
莫妮卡:很多,是吧?
萨米:这……几乎可以说是个神殿。
男人的神殿,很多男人的神殿。
莫妮卡:他们很性感。
萨米:我也觉得。
萨米走到克劳迪娅的床边细看。
床头是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四周环绕着红色圣诞灯拼出的心形。
萨米:我是说,耶稣除外。
莫妮卡:耶稣很性感。
萨米(瞠目):这样想难道不是罪恶或什么的吗?
莫妮卡:我不知道。
他来到我们面前时,就是一个男人。
一个英俊的年轻人。
他也可以化身为女孩、老人或者麻风病人啊。
但是……她站在他面前,直视着他。
萨米:没人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
莫妮卡:也许他长得像你呢。
萨米(懵了):哦,因为,因为他是——莫妮卡:犹太人,一个英俊的犹太男孩,就像你一样。
她突然走过去关上卧室门,然后又回到萨米身边,狡黠地一笑。
萨米往前挪了一小步,心里拿不太准,但还是决定试着吻她一下。
莫妮卡竖起两根手指,挡在两人的嘴唇之间。
莫妮卡:我们先祈祷。
莫妮卡在他前面跪下。
他茫然无措。
她抬手,抓住他的肩膀,拉他跪倒。
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莫妮卡:闭上眼睛。
萨米照做。
莫妮卡深呼吸。
莫妮卡:主啊,我和我的朋友萨米在一起——萨米:萨姆。
莫妮卡:我和我的好朋友萨姆在一起,他是犹太人,是个好孩子,我主耶稣,他善良、勇敢又风趣,主啊,我喜欢他。
她睁开眼睛,握住萨米的手。
他不明所以,手臂僵硬,她甩手,示意他放松一点。
莫妮卡:放松。
莫妮卡握着萨米的手,飞快地画了个十字。
莫妮卡:祈祷吧。
萨米一脸茫然。
莫妮卡:祈求他降临,祈求他入体。
萨米(瞪着天花板,清了清嗓子):你好,耶稣,是我,萨姆·费伯尔曼。
如果你是真的,给我个信号什么的——莫妮卡:你不能请求耶稣显圣给你变戏法。
你得谦卑,你得乞求他——让我来。
(慢慢靠近萨米)我祈求圣灵进入身体,我要在吸气时引入圣灵。
(稍顿)圣灵!
入体吧!
求你了,圣灵,我恳求你,亲爱的圣父,为了我的朋友萨米——萨米:萨姆。
莫妮卡:——请进吧,耶稣!
请听听我们的祷告!
她深吸气,然后屏住呼吸。
莫妮卡:张嘴,张嘴,请圣灵进入!
萨米张开嘴。
莫妮卡闭上眼睛,把脸凑到他面前,长出一口气。
萨米吸入她的气息。
此时,他睁开双眼,她亦然。
他们对视,然后接吻。
莫妮卡撤身,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萨米笨拙地有样学样。
没过一会儿,莫妮卡就把萨米推倒在床上,然后覆上去,弯腰吻他。
萨米抬眼去看画像,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时隐时现。
莫妮卡的母亲(画外):莫妮卡?
萨米?
(抑扬顿挫地)我做了饼——干!
莫妮卡吻住萨米,仿佛要将他吞噬。
敲门声旋即响起。
莫妮卡从萨米身上蹦下来,萨米一跃而起。
两人整理衣服。
与此同时——莫妮卡:来啦!
(对萨米)明天放学后见个面好吗?
就在露天看台后面碰头。
萨米:好的!
莫妮卡:酷!
我们可以继续祈祷。
内景,租住的房屋,餐厅,晚上费伯尔曼夫妇和客人们围坐在餐桌旁:哈达什(比上一次更显苍老,但衣裙时髦了一些);莫妮卡;猴子本尼坐在伯特的餐盘旁边;伯特从沙拉里挑出樱桃番茄,用叉子一个个叉起来喂给它吃。
哈达什战战兢兢地看着猴子;莫妮卡则是惊讶地盯着猴子,她听米茨说道——米茨: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每逢心情不好,就去动物园看猴子。
莫妮卡:猴子能把你逗笑?
米茨:是的,那些猴子会搞恶作剧。
不过,还有别的原因,就是……她看着猴子本尼。
米茨(对莫妮卡):它们知道我们是怎么对待它们的,把它们关在笼子里,冲它们指指点点。
我们让它们明白了一个真相,那就是人类生性残忍。
如果你观察它们的时间够久,你会发现,它们知道的事,超出我们的想象,都是天大的事。
可它们不会告诉我们。
因为这是属于它们的秘密,是它们猴群内部的事。
是它们的,不是我们的。
这个,嗯,我不知道……伯特:冷静。
米茨看着他,在这一瞬间与他心意牵系。
她对他悲伤地一笑。
米茨:是的,它们属于自己。
她听到自己脱口而出说了什么,转身避开了伯特。
伯特盯着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决绝伤害到了。
哈达什:如果它属于它自己,就让它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米茨(对莫妮卡):总之,就是因为这个,我养了猴子。
娜塔莉:再加一个心理医生。
丽莎(对莫妮卡):它到处扔它的便便。
莫妮卡:心理医生?
丽莎:不,是猴子。
哈达什(对莫妮卡):所以我宁可住酒店。
伯特:其实没必要,我们有很多房间。
哈达什(对莫妮卡):我在新泽西的拉比说过,家里的猴子不是洁食。
米茨:所以我们才不吃它。
伯特(对米茨):你给它预约脊髓灰质炎疫苗了吗?
莫妮卡:它们会得小儿麻痹吗?
米茨(对娜塔莉):把豌豆递给我。
(对莫妮卡)它讨厌看兽医。
伯特:所有人类疾病都很容易传染给它们,所以,会得。
米茨:瞧,莫妮卡,在这个家里,是科学家与艺术家对决。
萨米是我的队友,他跟我很相像,唯一的差别就是他有天赋。
萨米:妈妈。
娜塔莉:而且他科学课一塌糊涂。
雷吉:还有代数。
娜塔莉:还有体育。
萨米:拜托你们住嘴好吗!
莫妮卡:他给我看过他的摄影机。
娜塔莉:他吻技如何?
莫妮卡:我以后再告诉你。
雷吉和娜塔莉爆笑。
萨米:闭——嘴!
米茨(对莫妮卡):他睡觉的时候还把摄影机搁在枕头下面——萨米:不,我没有!
米茨:——但他什么都不肯拍。
莫妮卡(深吸一口气,“好主意!
”):他应该去拍翘课日!
(对萨米)他们还没找着摄影师呢,你可以自告奋勇!
米茨:翘课日是什么?
萨米:跟我没关系,我不去。
雷吉(对米茨):这是高三学生年底的活动。
莫妮卡(对米茨):他们让我们假装逃课,坐大巴去圣克鲁斯海滩。
(对萨米)你得去,所有人都去!
我爸爸会把他的摄影机借给你,超强的那款,差不多一千美金呢。
它叫阿莱什么的。
我忘了。
萨米(稍顿):等等,不会是阿莱弗莱克斯吧。
莫妮卡:没错!
萨米:你爸爸拥有一台16毫米阿莱弗莱克斯?
哇哦,哇哦,好吧。
莫妮卡(对米茨):通常是让老师拍摄翘课日电影。
确实挺搞笑的。
不过——(对萨米)我爸爸会让学校出钱的。
萨米:但是16毫米的胶片,每卷时长两分四十五秒,要价十美元,拍一整天可是天价——哈达什:我欠你一张毕业支票。
萨米:——我还得租一台16毫米的剪辑机,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所以……莫妮卡:让我爸爸帮你租。
米茨:我们自己租,花多少钱都行。
(对伯特)是吧?
伯特?
伯特(对萨米):呃,你的宝莱克斯怎么了?
米茨(对伯特):你可以稍微支持一下的。
伯特:支持什么?
米茨:支持他再次拍电影。
伯特:也许他己经过了那劲儿了。
萨米: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米茨:怎么就过了?
伯特:自从我们来到这里,他就没碰过摄影机。
他9月份就要上大学,说不定对电影己经没想法了。
他长大了。
我衷心——米茨:拍电影是他的真爱,我不认为我们应该庆祝他放弃真爱。
你觉得呢?
我还以为你比其他人更能理解何谓天职,何谓使命!
萨米:哦,天哪!
(对莫妮卡)抱歉。
(对米茨)伙计们,能不能别再拿我当话题了?
(对莫妮卡)我们去你家吧,或者別的地方也行,也许你爸爸可以给我看看摄影机——伯特(表面风轻云淡,其实暗自恼怒):好吧,好吧,我们给他租设备!
雷吉(对莫妮卡):他讨厌海滩,所以他不想去翘课日。
米茨(对伯特):这不是你的使命,所以你无法,嗯,尊重它?
伯特:只要他付出努力,我就尊重!
雷吉:他很害怕。
娜塔莉(对莫妮卡):他担心的是,如果他去拍电影,那些人还会揍他。
争论继续,猴子从伯特身边挪到米茨那里,哈达什问萨米话,萨米却不应声。
萨米:什么?
不,我不怕!
我从没说过我怕他们!
哈达什:你被打了?!
米茨(对伯特):你一向瞧不上他做的事,也瞧不上任何人做的好玩或者富有想象力的事,只把它们当成消遣或者爱好——伯特:你已经赢了,米茨。
我认输。
我不会再上当了。
米茨(对伯特):谁上谁的当?
你之前问了我五次,我每次都说我会带它去打疫苗。
不是吗?
萨米(对父母):能不能别说了!
你们弄得我很尴尬!
伯特:哦,你说你会去,但我觉得你只是随口应付一句。
所以我才问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米茨:它害怕打针,它害怕医生——猴子本尼被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到,跳到哈达什的大腿上。
萨米猛地站起身,拍了一下桌子!
萨米:我带这只该死的猴子去看兽医,行了吧?!
哈达什挠了挠本尼的脑袋。
哈达什:你们再这么大喊大叫,它可能就得打镇静剂了。
萨米看着他的家人,微微一笑,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
他对莫妮卡说道——萨米:借摄影机的事,你能问问你爸爸吗?
莫妮卡:他会同意的。
萨米:多谢!
我去拍翘课日。
我觉得这主意不错。
配乐响起:詹姆斯·达伦的《再见,残酷的世界》的汽笛风琴前奏。
外景,圣克鲁斯海滩,白天《再见,残酷的世界》继续播放。
萨米举着莫妮卡父亲的阿莱弗莱克斯16-S来到海滩,那里有一道巨大的横幅,欢迎“64届格兰德维尤高中毕业班”。
莫妮卡拎着摄影机的肩架,冲过去跟他会合。
学生们在海滩上呈扇形散开。
他们游泳、晒太阳、追逐玩闹、堆沙堡、用沙子埋人。
萨米把这些一一拍摄下来,莫妮卡从旁协助。
学生们用沙滩毯兜住一个女孩,抛上抛下,萨米拍摄,莫妮卡欢呼。
萨米注意到洛根。
沙滩排球比赛激战正酣,洛根高高跃起,扣球。
在一张长桌旁,萨米记录了几个学生比赛吃热狗的画面。
莫妮卡和几个晒日光浴的学生,给萨米表演了一出小闹剧。
莫妮卡站在其中一人的正上方,往那个男孩前额滴了一滴香草冰淇淋。
傍晚,落日熔金。
在停车场里,用交通锥和垃圾桶临时标出了一条环形跑道,学生们围在四周,为班里最强健的运动员呐喊助威。
洛根自然胜出。
萨米跪在地上,端着摄影机,摇摄跟拍。
萨米拍到克劳迪娅和莫妮卡一起钻过凌波舞横杆。
洛根在人群中遥望,对上了克劳迪娅的眼神,克劳迪娅转身背对洛根。
但是当洛根钻过隔壁的横杆时,克劳迪娅又情不自禁地注目。
她走开了,莫妮卡过来,恨不得挂在萨米身上。
萨米继续拍摄,她用鼻子蹭他的脸,他明白过来,让她透过取景器偷看。
(切至)外景,8毫米胶片,萨拉托加的新房子,白天天空多云,周遭俱寂,只能听到摄影机的嗡嗡声。
萨米举着摄影机,从人行道走到前门。
伯特、雷吉、娜塔莉和丽莎都很兴奋。
米茨瞥了一眼房子尚未完工的外部装修。
按照设计,这将是一栋时尚漂亮、比例匀称的A字形房屋。
她别开眼,打量周围的环境。
女孩们冲了进去,伯特和摄影机紧随其后。
镜头跟随女孩们四处探索——厨房里尚未开箱的电器,通往她们新房间的走廊。
镜头随后摇向前窗,米茨站在那里,从外向里张望。
伯特敲了敲窗户,向她挥手,示意萨米拍摄她。
伯特给了米茨一个夸张的飞吻,然后跑进宽敞明亮的客厅,示意钢琴摆放的位置。
女孩们跑回来,伯特让她们在客厅站成一排,然后让萨米把前门纳入画面。
他冲出去,横抱起米茨,仿佛她是他的新娘,身后的阳光映出他们的轮廓。
伯特抱着米茨跨过门滥,走向摄影机,他们的面庞逐渐变得清晰。
镜头开始慢放,一帧一帧地展示,最终定格:伯特的神情快乐而骄傲,米茨凝视着摄影机,笑容中蕴藏着失落与伤悲。
内景,洛斯盖多斯,租住的房屋,早上伯特走进画面,面容哀伤而又温柔。
伯特:别害怕。
孩子们坐在沙发上。
丽莎抱着猴子本尼。
她在啜泣,雷吉也是。
娜塔莉眉头紧皱。
伯特:你妈妈太想念凤凰城了。
米茨坐在琴凳上,泪水盈眶。
米茨(轻声,不看任何人,对伯特):实话实说吧。
伯特:——我不能走,我的工作在这儿,我必须——娜塔莉:太荒唐了!
你们不能,你们不能就这样毁掉一切吧,就因为——(对米茨)你思念一个地方,(对伯特)而你被工作绑定在另一个地方!
米茨:我太思念本尼了。
娜塔莉(稍顿,震惊,然后):那又怎样?
我们也都很想他。
萨米独自坐在楼梯上,看着米茨。
米茨:这种思念不一样。
娜塔莉:为什么?
你爱本尼?
没人回答她。
丽莎:你不爱爸爸吗?
米茨:我当然爱爸爸。
伯特:她当然爱我,我也爱妈妈,那不是——娜塔莉:为什么突然就闹起来了?
雷吉:那就生活在一起。
你们爱彼此,你们也爱我们,我们不想这样,我们不想搬来搬去,不想生活里缺了爸爸妈妈,我们不能!
爸爸,我们不能——娜塔莉从沙发上跳起来,向米茨发难。
娜塔莉(对米茨,气得满脸通红):你总是挑他的错!
所以你们才会离婚!
都是因为你!
伯特:别怪你妈妈,这不是她的主意,是我的。
米茨:不,别这么说,那是——娜塔莉(对伯特):不,才不是你的主意!
她刚刚说了,是因为本尼!
所以别再说谎了!
你们俩,都别再说谎了!
伯特:我是要给你妈妈一个机会,返回凤凰城生活……萨米把这些话全都听在耳中,他感觉麻木,仿佛与这一切都不相干。
他从壁炉架上的镜子里看着这一幕上演。
在镜中,他看到自己在拍摄,穿梭在家人之间,视他们如演员。
内景,萨米的卧室,夜晚萨米在租来的16毫米剪辑机前工作,周围摆满胶片、录音机、磁带、每分钟45转的电唱机。
带标签的胶片贴在墙上。
萨米播放吉米·苏尔的《如果你想快乐》,从中寻求灵感。
雷吉进来。
萨米抬头看她,按停音乐,然后继续剪辑。
雷吉:我不明白,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能回来剪你的沙滩毯电影。
萨米:因为我们不一样,我猜。
他接着工作。
雷吉坐到他的床上。
然后——雷吉:她会嫁给本尼吗?
萨米:如果她有这个心思,她会嫁,她是世界上最自私的人。
雷吉:她过得一定很不容易吧,嫁给了一个天才。
萨米:爸爸崇拜妈妈。
雷吉:好吧——明知自己没他那么优秀,事业也望尘莫及,可他偏偏要崇拜你,确实不好过。
本尼讲的笑话总能把她逗乐,但是……(她摇了摇头)爸爸一直是她最好的观众。
雷吉潸然泪下。
萨米:好了,她会没事的,她会告诉自己,事出皆有因,她会跟以往一样找借口——雷吉:你比她自私多了。
萨米不明白雷吉何出此言,想一笑置之。
雷吉:这就是你生她气的原因。
因为她胆怯,就像你一样,萨米,在这个彻底失控四分五裂的家里,最像米茨的就是你。
雷吉等着萨米回应。
他垂下眼,一言不发。
于是雷吉站起来,往外走。
萨米:等等。
雷吉停下来,转向他。
萨米:在我当着全校学生放电影之前,你能不能陪我先看一遍?
雷吉点头同意。
她走到萨米身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凑到近前。
他按下按钮,电影开始播放。
外景,格兰德维尤高中,停车场,夜晚萨米开车驶来,莫妮卡在他身旁。
他们停车。
在他们周围,学生们陆续下车,他们穿着正式的舞会裙装和晚礼服。
缤纷的舞会彩灯照亮了体育馆的大窗户。
(切至)在车里,穿西装打领带的萨米伸手到后座拿东西。
莫妮卡,穿着浅蓝色舞会长裙,顶着蜂窝头。
她举起一罐发胶。
莫妮卡:屏住呼吸!
她给自己喷发胶,也给萨米来了一下,差点弄瞎他。
他疯狂地摇下车窗,呼吸新鲜空气。
他虽被刺激得咳嗽,但还是微笑着,抬手从后座拿起一个装胸花的盒子。
萨米(摸索着把盒子递给莫妮卡):给!
莫妮卡(接过来):哇哦!
她打开盒子,拿起胸花。
胸花底部别着一条金项链。
莫妮卡一头雾水,她拿出胸花,才发现项链底端连着一个小小的金十字架。
莫妮卡看着它,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她看向萨米。
莫妮卡(稍顿,然后,害羞地):你找到耶稣了?
萨米(面无表情):在一家珠宝店找到了。
她凝视着他,然后开怀大笑,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
内景,格兰德维尤高中,体育馆,晚上学生组织委员会集思广益,把高中毕业舞会办得极尽浮华,引人入胜。
在体育馆一端的高台上,克劳迪娅身着绚丽夺目的礼服,正在演唱《走过》,给她伴奏的是十名学生乐手,其中包括近视的键盘手和努力应付六音符独奏的小号手。
乐队背后,一条横幅宣布了舞会的主题“摘星”,字迹闪闪发光。
洛根从舞台前走过,抬头凝视克劳迪娅,表情绝望而又期待,说明他们并未复合。
她视若无睹,继续自己的演出。
萨米和莫妮卡在慢舞,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戴着胸花和十字架。
她满脸写着幸福。
萨米则心事重重。
萨米:所以我9月份会搬去洛杉矶。
我打算去制片厂找份工作。
莫妮卡:我还以为你会上大学。
萨米:你——你会考虑跟我一起去吗?
莫妮卡抬头看着他。
莫妮卡:我要去德州农工大学。
你知道的。
萨米:是的,我知道。
但我希望你能改变这个主意,因为……莫妮卡:因为什么?
萨米:因为我爱你?
莫妮卡:噢!
萨米!
他踩到她的脚了。
萨米:我很抱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莫妮卡:这……不可能!
萨米:什么?
不,有可能!
莫妮卡,我爱你!
莫妮卡:这不可能!
萨米——萨米:萨姆。
莫妮卡:我们才刚开始约会——莫妮卡离他远了一点。
莫妮卡:以前一切正常!
你怎么——萨米:不,因为现在一切都不正常了。
他们要离婚。
莫妮卡:你说什么?!
萨米:我爸妈,他们要分道扬镳了。
莫妮卡:耶稣基督啊!
这是毕业舞会!
你不能在毕业舞会上张口就说这事!
莫妮卡走出舞池。
萨米紧随其后。
萨米:等等——克劳迪娅的三位伴唱呼应了这一时刻。
伴唱:不!
停下!
萨米追上了莫妮卡。
萨米:莫妮卡!
听着,这跟我们没关系,好吗!
我不是因为这事才向你表白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停住脚步,转向他。
莫妮卡:我可不想因为你父母的婚姻出了问题就改变我的人生搬到好莱坞!
后景中,克劳迪娅的演唱继续。
萨米走开,试图去想个办法来挽回局面。
他回来时发现莫妮卡己经取下了项链。
莫妮卡:你可以退款,我没怎么戴过。
她把项链递给他。
萨米:你要跟我分手吗?
莫妮卡:就算不在毕业舞会上分手,最后也难免各奔东西。
莫妮卡合拢他的手掌,让他握住十字架。
莫妮卡:我会在十字架前祈祷,我会用心地为你祈祷,因为你是个有趣的男孩,接吻时非常可爱,但是……克劳迪娅演唱结束。
跳舞的学生们为她鼓掌。
校长轻敲麦克风。
莫妮卡收住话头。
校长:谢谢,谢谢,太动听了!
感谢我们的乐队带来如此美妙的音乐!
莫妮卡:有时候我们也很无奈,萨姆,我们只能去忍受痛苦。
校长:现在我们暂停一下舞会,为这特别的时刻,1964届学生——每个人都为校长提及1964届毕业生而欢呼。
校长扫视人群。
校长:塞缪尔·费伯尔曼先生,你在哪里?!
一个孩子在看台上操纵追光,锁定了萨米:面如死灰,眨着眼睛。
他被强光照得眼花,转头看向莫妮卡站过的地方:她不见了。
他叫下张望,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手里的金色十字架,在聚光灯下流光溢彩。
查德:百吉饼!
百吉饼!
运动员和其他孩子开始叫嚷。
校长:你在这儿!
好!
好的。
朝这边看。
拿把椅子。
我们去银幕那儿。
就在前面。
很好,费伯尔曼先生,这是你的光辉时刻!
我们准备好了,现在观看你的彩色电影杰作:《1964年翘课日》!
学生们欢呼。
萨米吓了一跳,然后,恍恍惚惚地朝礼堂后面的放映机走去。
校长:正如好莱坞所言:灯光!
他作势操作摄影机,然后正色喊道——校长:灯光!
摄影!
开拍!
礼堂暗下来。
萨米启动放映机,片盘开始旋转。
然后他一只手放在放映机的灯光按钮上,另一只手放在录音机上。
同时按下两个开关。
录音机开始播放音乐——本片的配乐,是流行歌曲和电影音乐的组合。
同时,放映机光柱开始闪动。
白屏。
我们再次听到吉米·苏尔的《如果你想快乐》。
16毫米胶片:片名字幕:《格兰德维尤高中“翘课日”》几十名学生奔向大海,潜入波涛之中。
蒙太奇:游泳;追逐;吃热狗比赛;跳舞;日光浴;亲热——引发了观众的欢呼与喝彩。
观众对每一处亮点都反响热烈。
放映机旁,萨米合上机器的外壳,把脸埋在双手中。
然而,他慢慢抬起头来,观看电影。
银幕上两队人马摆好阵势,进行水球大战。
洛根的楼梯间幽会对象(红发女孩蕾妮)被气球打脸。
镜头快速摇摄,捕捉到了袭击者(克劳迪娅),她不走心地做了个口型:“对不起。
”礼堂里克劳迪娅重温快意时刻,她越过身边的莫妮卡,对蕾妮得意地一笑。
银幕上査德偷偷接近一对忘我的情侣,趁着他们不留神,偷走了他们的啤酒。
礼堂里查德混在他那群同伴中,骄傲地微笑着,感觉自己很酷。
银幕上镜头推近:排球比赛。
排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洛根,在球网另一侧,下蹲,起跳。
跳到最高点时,他的手臂开始向上摆动。
电影转为慢动作。
他似乎漂浮在太空中,阳光闪耀在他的肩头,他双眼大睁,头发随风飘扬。
体育馆里鸦雀无声。
洛根的手,五指张开,触球之后抓住了它,球上粘的沙粒四下里飞溅。
当他大力扣杀时,影片速度加快。
球砸到海滩上,球员们纷纷闪避。
所有学生,无论是在电影里观看比赛的,还是在体育馆里观看电影的,都陷入疯狂!
礼堂里查德和其他运动员轻拍洛根的后背,表示祝贺。
但洛根发现自己开心不起来。
他有点不自在。
在放映机的另一边,萨米透过转动的片盘看着洛根。
银幕上查德手拿啤酒,坐到一个女孩身旁的毛巾上。
她抽出毛巾,起身换了个地方。
礼堂里更多笑声从人群中传来,查德尴尬地挪动了一下。
银幕上海鸥盘旋。
又一支新曲子响起——查比·切克的《凌波舞》。
镜头快速下拉,从海鸥垂直向下,拍摄日光浴者;一团白色的黏性物质(香草冰淇淋)命中男孩的前额!
观众尖叫、爆笑、鼓掌。
现在有了两只海鸥,镜头下拉,拍摄一个女孩,她惊恐地抬头,一团白色的鸟屎不偏不倚砸在她的眼睛上。
礼堂里抱怨声和嬉笑声交织。
有个女孩被恶心到了,大喊——感到恶心的女孩:哦,不!
银幕上实打实的一群海鸥。
镜头摇向另一个男孩,他伸懒腰,打哈欠。
观众隐隐有些期待,果然最大的一团鸟屎直接落进他嘴里。
礼堂里观众从开心走向狂欢。
最后一个“受害者”兴高采烈地假装吞下“鸟屎”,然后站到椅子上接受观众的赞美。
放映机旁的萨米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银幕上学生们跳凌波舞,横杆越降越低。
成功了有掌声,失败了有掌声和笑声。
克劳迪娅和莫妮卡通关成功,洛根从人群中注视着克劳迪娅,她刻意背过身去。
然后是洛根,挑战几乎不可能的难度,从距离沙滩不足一米的横杆下,下腰过杆。
萨米的拍摄视角凸显了其间的运动天赋,使之成为英雄的壮举。
银幕上的孩子们鼓掌,体育馆里的孩子们也热情响应。
萨米锁定并拍摄查德。
查德独自一人,醉醺醺地走在浪潮边缘,像一个可怜虫,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观察对象。
礼堂里查德气冲冲地从他那群狐朋狗友中挤出去,离开了体育馆,而洛根一直盯着影片,神情莫测。
银幕上现出向晚时分的临时跑道。
学生们从椅子上站起来,欢呼。
配乐选自《常胜将军》。
田径运动员们正在比赛,夕阳照耀下的沙粒如火花一般从他们脚下飞起。
萨米从多个角度拍摄了比赛过程,镜头组合起来,效果炸裂。
洛根遥遥领先。
他飞一般掠过镜头,汗珠闪亮,头发飞扬,神色超然。
最后一圈。
四名学生在终点展开一个用厚纸做的高高的屏障。
纸上写着“1964届”。
他们刚把标牌扽紧,洛根就一头撞了过来,把它从正中豁开,然后高举双臂庆祝胜利。
银幕上和体育馆里的观众发出疯狂的欢呼声。
克劳迪娅的眼睛熠熠生辉。
洛根似乎有点迷茫无措,无法畅快享受周围学生的欢呼。
镜头立即切换为:全体同学聚集在辉煌的落日前合影留念。
字幕出现在他们头顶:结束。
(切至)突然间,体育馆灯光大亮。
萨米四周的学生都在欢呼、鼓掌、叫嚷。
萨米垂下头,希望没人留意自己。
他意识到人群正在移动。
起初,似乎是向他走来。
他抬头,看到学生们从他身边挤过去,对他视若无睹,他们朝洛根涌去。
萨米环顾四周:所有的掌声和激动都献给了洛根,与他无关。
他看着洛根。
众所瞩目的洛根不知所措,也并不开心。
洛根的运动员朋友们把他扛到肩头。
他挣扎着表示抗议。
洛根:不,不,不……他们把他放回地面。
蕾妮走向洛根,人群散开。
她走到他身边,他看起来很失落。
蕾妮:洛根,你在运动场上太棒了。
真是帅极了。
克劳迪妞信心十足地走来,蕾妮被迫让开。
克劳迪娅凝视着洛根的眼睛,严肃而悲伤,然后她吻了他。
他们拥抱。
其他的孩子欢呼……莫妮卡穿过人群走向放映机,兴冲冲四下张望,寻找萨米,却发现只有放映机和录音机在运转,萨米已经不见了。
哪里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莫妮卡关掉了录音机。
(切至)走廊,学校的某个地方。
萨米坐在地上,背对着一墙储物柜,头埋在膝盖上,他紧攥项链,十字架从他手中垂下来。
他低着头,听到脚步声从大厅走来,然后停在他面前。
萨米没有抬头。
洛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萨米抬起头。
面前是洛根,他焦灼、困惑、恼怒、怀疑,甚至还有些心虚。
他瞪着萨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萨米等了一会儿,然后——萨米:做什么?
洛根:你为什么要把我拍成那样!
萨米:在电影里?
洛根:是的,在电影里!
他一拳砸在萨米头顶的储物柜上。
萨米吓得住后一缩。
砰的一声震响!
相邻储物柜发出吱嘎声,回荡在大厅里。
洛根难过地抓住他的手,挥动。
洛根:该死,该死!
(对萨米)你怎么回事?!
我对你干的事……就是个彻底的混蛋!
我打断了你的鼻梁,我还……萨米:你没有打断我的鼻梁,你是差点打断我的鼻梁,但你并没有真的打断——洛根:——可你把我拍成那样!
你有病?!
萨米:洛根,我只是举着摄影机,拍什么是它自己的事——洛根:胡扯,费扪尔曼,是你把我拍成那样的,就是那副金光闪闪的……模样!
萨米:是吗?
洛根:还有克劳迪娅,她刚刚吻我了!
萨米(冷淡,近乎自言自语):恭喜。
洛根:当着全校的面——我对她比对你还差劲,可是现在——萨米(忍无可忍!
):那太好了。
不用谢,伙计。
天啊——他站起身,想要走开。
洛根拦住了他。
洛根:嘿,等等,别走,别走。
萨米停步。
洛根: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萨米:我不知道。
我该去看看脑子。
洛根: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内疚?
嗯,对你下手那么狠……萨米:你觉得过意不去?
洛根:这他妈的不关你的事!
萨米:因为你的确应该感到内疚!
洛根:好吧!
这就是你的目的!
你想让我难受——萨米:我希望你能对我客气五分钟,或者说……我这么做是为了把电影拍得更好看!
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混蛋,我家养的猴子都比你聪明,你这个反犹蠢货。
我是存心把你拍成了会飞的模样!
洛根:但我不会飞!
我跑得比圣克拉拉县的任何人都快,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才做到的!
但是你,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输家,是个骗子,或者说,我应该成为一个什么人,但我永远也成不了那样的人,连做梦都不行——你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个不知是谁的人,把他弄到银幕上,再告诉所有人,告诉所有人,那人是我!
那不是我!
那是——是——洛根停了下来,他全身颤抖,试图控制自己,却从内心深处发出一声痛楚的抽泣,他顺势哭出声来,把自己和萨米都吓到了。
洛根:要命,要命……洛根坐在地板上,背靠储物柜,抱着头呜咽。
萨米不解地盯着他。
萨米:天啊,本来没想让你……难过。
我没想跟你过不去,我不是故意的——洛根:谁管你怎么想!
查德(画外):费伯尔曼!
萨米和洛根转身,看到查德冲向他们。
洛根急忙擦拭眼泪,站起身来。
萨米:哦,该死。
查德: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卑鄙小人!
看我怎么收拾你——査德扑向萨米,却被洛根半途截住,洛根抓住他的夹克,猛地把他往后一扯,一拳打在他脸上。
查德撞上储物柜,然后摔倒在地。
他躺在那里,眨着眼睛,口鼻流血,动弹不得。
洛根站在他旁边,居高临下,随时准备再给他一拳。
查德撑着胳膊坐起来,朝萨米的方向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
查德(对洛根):你还真买账了。
全是花言巧语,你居然信了。
你个白痴。
洛根提溜着他的夹克,把他拽了起来。
查德:洛根,你太自以为是了,笨蛋。
洛根把査德转了180度,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让他跪倒在地。
查德四肢着地往外爬,直到离洛根足够远的安全地带,才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顺着走廊走掉了,能走多快走多快。
他转过拐角,不见了。
洛根转过身来,呼吸急促,打架的劲儿仍未消散。
萨米惶然,战战兢兢地问道——萨米:会出什么事吗?
洛根:你喜欢给自己找麻烦,费伯尔曼。
萨米:不,不是,我真的,真的不是——洛根:没错,你就是。
你不会告诉别人我心情不好的事吧?
别干这种蠢事。
萨米点头。
洛根:我们的秘密,好吗?
萨米:绝对保守秘密。
洛根抬脚走开,萨米微笑,忍不住开口——萨米:除非我把它拍成电影。
洛根的脸一下子绷紧,他转过身来,气势骇人。
萨米:我永远也不会这么做。
稍顿,洛根咧嘴一笑,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支大麻烟和一个打火机。
他点烟,吸了一口,然后递给萨米。
萨米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他用怀疑的眼神瞅着烟卷。
洛根笑了。
洛根:你从没……?
萨米:是什么感觉?
洛根:它能告诉你一切都失控了,你什么都管不了,而且管不了就管不了吧。
萨米看着洛根,顿了顿。
萨米:还是算了吧。
(耸肩)在我脑子里,本来就一切都失控了。
洛根打量萨米。
洛根:胡说八道。
萨米鼻子里笑了一声。
洛根收回大麻烟卷。
洛根:我得走了。
克劳迪娅还等着我呢。
洛根抽着烟走过大厅,他转过身来——洛根:生活一点也不像电影,费伯尔曼。
萨米:也许是不像,可是,嘿,最后怎么样呢?
你得到了那个女孩。
洛根朝萨米竖中指,萨米原样奉还。
洛根转身,消失在拐角。
萨米独自一人,他重重地坐到地上,迷茫、兴奋、伤感、不堪重负。
内景,费伯尔曼家的厨房,黎明萨米走进厨房,身上还是那套毕业舞会的礼服。
米茨在炉灶旁做早餐。
米茨:这个夜晚很特别吧。
萨米耸耸肩。
米茨:莫妮卡喜欢胸花吗?
萨米:喜欢。
米茨:是啊,我就说她会喜欢的。
米茨回到炉子前继续做饭,没等做完就转身对他说道——米茨:那一次我打你——萨米仿佛一头雾水。
米茨:在凤凰城,当时我一哦,天哪,你记得的。
萨米(佯装忘记):不太记得——米茨: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又不是一辈子天天打你!
就打了你这一次!
一次!
不会忘吧!
萨米:在游泳测试前。
米茨:对!
在游泳测试之前。
是的!
我使出全身力气,一巴掌扇到你背上。
搞砸了你的选拔考试,你没拿到徽章,也就没能进入鹰级童子军——萨米:妈妈,我进入了鹰级童子军,其实不过如此——米茨:在你皮肤上留了一个该死的手掌印!
我想听你说原谅我了。
萨米:哦,好吧,我原谅你——米茨:因为,因为你是我的孩子——萨米:妈妈,我原谅你了。
(起初有些尴尬,然后温柔而真诚地)我原谅你了。
我原谅你了。
米茨:而且,对我来说,我的孩子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重要,因为——拜托,因为——(她泪流满面)我怎样才能原谅自己呢?
我无法原谅。
萨米伸出双臂环住她,紧紧地拥抱她。
萨米:妈妈,我原谅你了。
她哭着拥抱他。
他们紧抱着彼此。
在他们身后,意大利腊肠和鸡蛋冒起青烟。
萨米:鸡蛋煎焦了。
米茨走到炉子前,熄火。
她靠在炉子上,面对着萨米。
米茨:我现在做的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但对我来说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我很抱歉,但是我们得拼命坚持下去,不管怎样,我们都能挺过去的,我是说我们所有人,甚至你的父亲,我全心全意崇拜他,他值得更好的——但是本尼需要我,宝贝,我也需要他,非常需要,如果没有他,我会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你们也无法再理解我,我会变成满怀恨意背后伤人的人。
没错,这是我做过的最自私的事,但我现在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萨米,你得听从自己的心声。
因为你的生活不欠任何人的,包括我。
静默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把注意力放到鸡蛋上。
米茨:哦,没法吃了?
我再煎几个吧。
萨米:不不不,我喜欢吃煎焦的鸡蛋。
(他走到抽屉前拿叉子)莫妮卡甩了我。
米茨:是吗?
萨米:是的,在我告诉她你们要离婚之后。
米茨:唔?
萨米:也许不应该向她求婚。
米茨:你不会吧。
萨米:算是吧。
米茨:真的吗?!
米茨继续切腊肠,萨米忍不住笑了。
萨米:有话可以直说。
米茨:可怜的女孩!
白屏字幕:一年后 洛杉矶外景,加利福尼亚,布伦特伍德,伯特的公寓楼,下午烈日炎炎。
街道两旁是成排的棕榈树。
萨米那辆破旧的勒芒车驶来,停在一栋公寓楼前。
现年18岁的萨米下车,他心事重重,疲惫不堪。
他的头发留长了一些。
穿着运动夹克,领带松开来。
胳膊下夹着商业文件。
他冷着脸走进公寓楼。
内景,布伦特伍德,伯特的公寓,傍晚这是一套两居室的小公寓,装修简陋,但房间整洁。
萨米从前门进来。
他急促地喘息。
是恐慌症发作。
萨米:爸爸?
(急促呼吸)嘿,爸爸,我……(急促呼吸)回来了。
他把商业文件丢在地板上,扯下夹克和领带,跑到厨房水槽前,打开冷水龙头,把整个脑袋都伸进水槽。
并没有缓解他呼吸短促的问题。
喘息,咳嗽。
伯特(画外):萨米?
伯特走了进来,拿着邮件和一个白色的袋子。
萨米:我觉得自己心脏病发作了。
伯特立刻放下邮件和袋子,进厨房去看萨米。
他关上水龙头,耳朵贴在萨米胸口,倾听,然后——伯特:是恐慌症,你妈妈也得过这病。
萨米:那你是怎么做的,当她……伯特:我给她冲茶。
萨米:好吧……伯特走到料理台前。
萨米瘫坐在厨房门口。
伯特点火烧水。
伯特:而且你熬得太狠了。
你连觉都不睡,我听到你整晚走来走去,要不就是打字。
每天去学校来回车程就三小时——萨米:不,不,我不能回宿舍。
伯特:也许你的室友已经安顿下来了?
萨米:他投票支持戈德华特!
我不能回去。
(强打精神)爸爸,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我不想让你失望,我也承诺过会坚持,但两年就像是永远,我讨厌学校,非常讨厌,而且……我想去工作!
水壶发出哨音。
伯特冲茶。
萨米:做电影或电视,所以我寄了那么多信,但没人回复,我的生活,就好像在飞奔,却到达不了任何地方!
萨米又开始恐慌,伯特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萨米从地上站起来。
伯特:把注意力集中到喝茶的动作上,能帮你平静下来。
萨米啜了一口。
伯特把他抛下的夹克搭在椅背上。
伯特:那个,呃,我去煮汤,你可以趁这空儿看看信。
伯特拿起袋子和信件,把信件交给萨米,然后走进厨房。
萨米翻看邮件,停下手,撕开一个信封。
里面的信纸中夹着几张照片,萨米盯着看了一会儿。
萨米:是妈妈发来的,几张傻呵呵的照片,好像是在社区派对上拍的。
伯特过来。
萨米把照片递给他。
伯特微笑翻看,在一张照片上停下来细看了几秒。
萨米看到伯特神情崩溃,坠上了沉甸甸的悲伤。
他肉眼可见地衰老了。
伯特盯着照片上部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把照片还给萨米。
萨米接过照片时,看到伯特的手微微发抖。
伯特拿起余下的信件走进厨房。
萨米重看伯特细瞧的照片,然后抬头望向伯特,伯特背对着萨米。
萨米:爸爸?
爸爸,怎么——萨米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又看了看照片。
雷吉、娜塔莉和丽莎对着镜头微笑。
但在后景中,本尼在烤架前,戴着一顶超大号的厨师帽。
米茨站在他身旁,递给他一只待烤的龙虾。
他们对视,非常开心。
萨米:爸爸,我不是故意的——萨米抬头看向父亲,伯特正在浏览余下的邮件。
他没有转身面对萨米,只是清了清嗓子,声音嘶哑地说道——伯特:你要是这么讨厌学校,就别去了。
萨米:但是……爸爸,我们——伯特:我说不好,我希望你上大学,是因为电影这事我不懂。
也许我几年前就应该坚决反对。
但是……伯特拿起信件,转身面对萨米。
伯特走向桌子。
伯特:我知道,不管你想干什么,你都会拼命去做,因为你就像你母亲的翻版。
(感伤的爱意涌上心头,他一时说不出话来,然后)我们永远无法理解彼此,萨米。
萨米:你怎么知道你和妈妈不会理解彼此?
伯特:的确不会。
以后也不会。
我明白这一点,是因为……(耸肩)我们的故事走了这么远,没法直接叫停。
伯特从那叠信里拿出一封,递给萨米。
伯特:你好像漏掉了什么。
萨米犹豫着看向父亲。
伯特微微一笑。
萨米接过信封。
信封正面写着:萨米·费伯尔曼,布伦特伍德,巴林顿大道4900号304室,CA90049。
萨米把信封翻过来,背面有公司名称:阿尔弗兰制片公司。
其上则是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眼睛标识。
萨米撕开信封,急忙抽出信笺,睁大眼睛,贪婪地读信。
伯特:好消息?
萨米抬头看着伯特。
伯尼·费恩(画外):他们己经订购了32.5小时。
内景,伯尼·费恩办公室,下午镜头缓慢扫过一块公告板,上面钉着几张演员头像照片,下面是不同角色的手写标签:“勒博”“霍根”。
镜头视野拓展,露出其他头像照片、标签、置景照片等。
伯尼·费恩(画外):从9月17日开始,每周五晚上8点半在哥伦比亚电视频道播出。
我们己经有六部电视剧杀青了。
伯尼·费恩,一位圆润、谢顶、忙碌的演员兼制片人,给穿着夹克、系着领带的萨米,展示在拍剧的布景设计和故事板,剧中主角是美军战俘和德国士兵。
伯尼·费恩:就像《战地军魂》或者《大逃亡》,只不过更搞笑一些。
萨米:嗯。
伯尼·费恩:电视剧嘛,得逗乐。
萨米:是啊。
伯尼·费恩:至少我向上帝祈祷了,希望这部剧能逗乐。
(炫耀一个模型示意图)《霍根英雄传》,片名就是这个。
你觉得怎么样?
很抓人,对吧?
萨米:抓人……当然。
伯尼·费恩: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下一季我可能给你安排个职位。
(打手势,“请坐”)也许是助手的助手的助手。
萨米坐下来,沮丧地点点头。
伯尼·费恩:反正你也不想做电视,你在信里是这么说的。
(他从办公桌上拿起信,仔细读了读)顺便说一下,我喜欢这封信。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没完没了地写这种信。
你想拍电影。
我说的对吧?
萨米:是的。
的确是!
瞧,能有个起步我就很高兴了,不管是从哪里开始,这不——伯尼·费恩(打响指):你知道你需要见谁吗?
我不是说找工作,因为……他不会用你。
你想不想见见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电影导演?
他就在走廊对面!
内景,洛杉矶,走廊和办公室,白天伯尼·费恩领着萨米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对面,他伸手开门——伯尼·费恩:来吧,在这儿等一下。
伯尼进去,萨米看着办公室门上的塑料标牌:“3B套房。
”能听到伯尼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伯尼出来,领着萨米进去。
萨米诚惶诚恐地走进一间寒酸破旧的等候室。
诺娜,一位50岁左右的秘书,穿着20世纪40年代的服装,坐在办公桌后面。
伯尼·费恩:呃,这位是诺娜,她会照看你的。
嗯,他不在,他……诺娜:去吃午饭了。
伯尼·费恩:没错。
诺娜(对萨米):你想等吗?
伯尼·费恩:是的,他会等的。
(对萨米)坐吧。
伯尼领着萨米坐到一把椅子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伯尼·费恩:好运。
伯尼离开。
诺娜:可能得等几个小时。
萨米点点头。
诺娜回去工作了。
萨米看着墙上的旧海报(《搜索者》里轻声弹奏的吉他曲在他脑海中响起):《关山飞度》《青山翠谷》《告密者》《搜索者》《荒漠三雄》《黄巾骑兵队》《愤怒的葡萄》《平静的人》,还有新一些的海报《双虎屠龙》。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随着唱针咔哒一声从唱片上移开,《搜索者》的配乐告一段落。
约翰·福特走了进来。
他71岁,但面相看起来更老,身材瘦高,形容枯槁,一只眼睛上戴着眼罩,遮住了同一侧的眼镜片。
他穿着破旧的猎装,戴着一顶布质探险帽。
手里捏着一支吸了一半但此时已被掐灭的雪茄,首端几乎被咬烂了。
他从萨米身边走过,对萨米视而不见,萨米看到了福特脸颊和前额正中形状完美的口红印。
福特经过诺娜,走进办公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诺娜拿起纸巾盒,追了进去。
萨米等着。
诺娜捏着一团有粉红印迹的湿纸巾走出来。
她把纸巾扔进办公桌垃圾桶,指着半开的内间办公室门说道——诺娜:好了,孩子,给你五分钟。
也可能是一分钟。
站起来。
萨米起立。
诺娜:把领带摘了。
这样机会更大一点。
萨米紧张地摘下领带。
(切至)约翰·福特坐在办公桌前,拿着一把光泽暗淡的银剪刀剪雪茄。
萨米走进来,满怀敬畏,站在这位巨人面前。
福特从一个形如牛仔靴的黄铜小架上拿起一根火柴,在办公桌吸墨纸上划着火,点燃雪茄,一口接一口,没完没了地抽,但是萨米纹丝不动,照单全收。
福特拿开雪茄,舔了舔嘴唇,他舌头伸得很长,这动作有些古怪,像猫一样。
然后——约翰·福特:他们跟我说你想拍电影。
萨米:嗯,是的,先生,我想拍。
约翰·福特:为什么?!
这一行(他抬手,划开空气!
)——会把你撕成碎片!
萨米:福特先生,我……约翰·福特:你对艺术了解多少,孩子?
萨米:我只是——我太喜欢您的电影了——约翰·福特:不!
艺术!
福特突然指向一幅雷明顿的大型油画,画中两名骑手极目远眺,背景是一处巨大的山丘。
约翰·福特:看到那边那幅画了吗?
萨米:呃,是,我是说看到了!
是的,我看到了。
约翰·福特:走过去!
萨米走向那幅画。
他盯着画,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约翰·福特:好!
画里有什么?
描述一下!
萨米:哦好的,嗯——有……两个人,他们……骑在马背上,似乎在寻找什么,也许是在侦察?
约翰·福特:不!
不!
地平线在哪里?!
萨米:地——地平线?
约翰·福特:它在哪里?!
萨米(指着):哦,它,嗯,它在底部。
约翰·福特:答对了!
到那幅画跟前去!
他指着另一幅画,查尔斯·拉塞尔的西部片场景。
萨米仔细观察:五名牛仔藏身在一个巨大的火山口形状的壕沟中。
马匹被拴在洼地中心的一个小水潭旁边,他们则蹲伏在壕沟边沿,荷枪实弹,形成一道防线。
约翰·福特:嗯?
萨米:好吧,一共有五个牛仔,你知道,他们——约翰·福特(火冒三丈):不,不,不,不!
该死的地平线在哪里?
萨米(慌乱,指着画的顶部):呃,在那里!
约翰·福特:哪儿?!
萨米:画面顶端!
约翰·福特:好了,过来!
萨米乖乖地走向福特的办公桌。
约翰·福特:记住这个秘诀!
地平线在底部,会很有趣。
地平线在顶部,会很有趣。
当地平线在中间的时候,无聊透顶!
祝你好运——萨米笑了。
约翰·福特:——滚出我的办公室!
萨米从开着的房门冲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把头探进来。
萨米:谢谢您!
约翰·福特:我的荣幸。
外景,派拉蒙电影公司,下午萨米出现在制片厂一条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两旁是巨大的半圆形摄影棚。
萨米晕晕乎乎,幸福满溢,反复咀嚼刚才那一幕。
他回头望向那栋小办公楼的三层,然后眺望前方。
萨米走在街上,这世界令他快乐。
他继续往前,渐行渐远。
镜头调整,使地平线从画面中间移动到底部。
影片结束片尾字幕滚动(全剧终)
现代性与导演意志
一部电影不能改变世界,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这句话中,尚且都不必加上诸如“几乎”、“不太”、“大抵”等等严谨、精密或细致的概率副词以让其形容更无懈可击。
当然,电影或拍电影可以改变个人这件事,或许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一个观众或导演自己的喜欢或感觉或信念等驱动,特别是电影对于个人来说在某种程度上,有着一些或大或小只有他/她自己才“知道”的私人作用时,又当这样的个人原因很难成为所谓公共表达,而不得已只能成为自我感动的所谓私人影像,当付诸于影像后又不得不成为供大家欣赏的公共作品时,才成为可能。
或许在这重意义上,《 The Fabelmans》暂且可以归结为这样一种“个人改变可能性”的电影。
不过跳出电影之外又和电影紧密联系的部分,首先可以发现的是,这是一部由好莱坞常青树大佬、当年叱咤风云掀起电影运动的“新好莱坞四杰之一”、前最高艺术电影节座上宾戛纳评审团团主席、多次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奖最高奖获得者、曾经半数美国商业片背后的制片人,大导演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拍摄自己青少年时代经历的“自传性”电影。
类似于高更为追求艺术真谛诗与远方,抛妻弃子、身染疫病折磨等等“不道德行为”,皆因最后他巨大的艺术成就与对后世深远的影响,所以被扭转为某种“道德幸运”一样,《 The Fabelmans》之于斯皮尔伯格与斯皮尔伯格之于《 The Fabelmans》,是必然要站在他自己现在这样功成名就的高度与位置之上,去回望自己的曾经,才有的整篇电影成立的前提。
这样一个前提,有着无法取消、不能忽视、不得不通过它来审视的前置“滤镜”作用。
但这绝对不是在说,《 The Fabelmans》要拍成《大白鲨》是从少年时期的这个噩梦来源的灵感、《E.T.》是从童年阶段的那个乐园来源的构思、《侏罗纪公园》是从青年以后考古热潮流来源的创意的漫威宇宙式的辉煌线头电影。
观者没法断定斯皮尔伯格的认识与理解的精准维度,或许整个问题就连他斯皮尔伯格自己都无法回答。
这样的模糊追溯,实际上,是在说他自己拍摄,基于自己过往经历的虚构的电影时空,仍然是现实的时空。
因为如此的故事,记录的是作为导演、儿子、兄长、爱人、同学的自己回忆时和现在时不同的精神和内心,而意识到诸如父母感情不合、家庭分崩离析、情感脆弱不堪等等的精神和内心,从属于自己怎样去理解生活的苦辣酸甜,才造就了现在的自己,这样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现实生活活动,也只有通过如此的,基于“自己的理解和回忆的真实”改编的虚构手段才能将精神和内心记录下来。
《 The Fabelmans》记录的恰是“虚构”(虚构一个自己的真实经历故事)这一影像回溯本身,在作为少年要进入电影产业中摸爬滚打的未来和成长人生历程中产生的现实。
所以,斯皮尔伯格自己在创作时产生的虚构行为,理所当然也会包含在其中,也被记录了下来,形成那种“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的循环。
可以看到,作为斯皮尔伯格化身的Sammy,能察觉到“真实自然”的电影情节变化流转的的背后,总有一个不能忽视的回忆和历史现实在起作用,而这种背景性的现实往往一点都不自然也不现实,比如发现母亲出轨后貌合神离的别扭发泄,夏日{逃学}记录片后爱情受挫与校霸追求真实的拧巴羞愧等等。
这些情感当然在电影最直接、最结构、最视觉的层面上就来自于精细情节的编排和推进,来自于有一套有最终表达目的预设的剧作设计,来自于导演的细致的场面调度和表演指导,来自于所谓电影技术和电影专业性的构建......那既然电影中的情感、情绪如此强烈地制度化、技术化,那么灵感和热忱到底在电影里起什么作用,或者说起不起作用呢?
这个更私人细节到形而上的问题,也就是支持所谓回忆过往的私人影像意义的问题,而且必须要回答的就是在电影影像和现实事实中的意义。
追寻答案,可以看到,从开篇《戏王之王》中堪称噩梦的观影初体验奇观,以至不惜用玩具火车再现这一奇观,以寻求控制,控制一种突然间拓宽了对世界认识上的失控;到偶然后期剪辑时发现了母亲的婚外情,发现了影像令人不安与惶恐的另一面,一度真正放弃了电影制作,寻求一种心灵安宁;再至新校园毕业舞会,当场失恋,明白了面对无法修复的家庭破裂、无法改写的失败事实、无心处理的糟糕关系只能 live with it,这其中有过去必败问题的人要如何面对此刻自我的自处。
对于斯皮尔伯格来说,营造出一个少年逐渐成长,并逐渐意识到自己有限性的悲剧(尼采语)表层, 故事就有了存在的基础,但这个故事并不能回答灵感与热忱-电影意义的问题。
这就像正是虚构创作总“阈于”现实框架,当然是为了戏剧性一样,而这样的戏剧性发展为最后变成了面对必败世界里面自我“硬核又有效”的戏剧核心时,却又会瓦解电影工作的意义。
所有电影工作面对的这个瓦解电影工作意义的根本原因,是因为这个是一个深埋在现代化世界中,难以解决的现代性危机,既电影创作的无限迭代属性(无限题材、情节创作、表达虚构等等),必然会瓦解电影意义的追问。
所以,其实电影意义的特征就是电影创作的永恒延续性和电影制作者的死亡,意义诘问必然是个无法回答以至于应该去消解问题本身才能得以解答的难题。
在这个层面上,斯皮尔伯格当然也就是在问,献身于无穷的电影创作这件事,对一个个体来说,有意义和价值吗?
同时在电影中,也借林奇扮演的约翰·福特之口作了回答:“Why? This bussiness, it'll rip you apart.” 可以想象到,一个电影人个体短暂的一生投入到这种复杂庞大变化过程到底意义和价值何在呢?
借由Boris舅舅的经验说法来回答:把脑袋伸进狮子嘴里这样危险又无意义的行为之后,让狮子不一口咬掉你的脑袋才产生价值和意义。
也正是如同托尔斯泰提出的名言警示一样:学问没有意义,因为对于我们来说唯一重要值得关心的,是我们该做什么,我们该如何生活。
所以说,一次性餐桌布上用一次性餐具供人享用美食就不如华美锦缎餐桌布上银质餐具为家人提供美食更幸福吗?
可想而知,为我们良好生活可能性提供答案的,永远都是一切思想行为背后的,价值预设与判断,但价值预设与判断,是无法被证明或证伪的。
价值预设与判断之于斯皮尔伯格与Sammy的电影,存在一系列的幻想,比如所谓通往真实存在、通往真实艺术、通往真实幸福......也是因为这样的期待,所以电影无法让人满意,无法存放我们的志业,也就正好没法回答电影工作中到底什么东西有被创作的价值的问题。
很多电影人们,通常在作答时,总是把电影作为志业里面的电影性抬的太高了,而《The Fabelmans》正是要说,或许被忽略的电影作为志业之中的非电影性,才可能是答案。
这样的答案,显然不是从稀薄浪漫的快感美学中被召唤出来,也不是从玄而又玄的理论结构中摸索而来,更不是从意识形态的敌我生死矛盾中斗争出来,它们编织在实际的电影制作技术中,编织在实际各种事情都会发生的生活中,编织在某个不可能摘掉的前提之中。
这个前提确保了,摄像机从来不会、未来也不可能会所谓地,绝无偏袒地记录下一切。
在摄像机和观众之间,隐藏的是导演、作者、电影人,和那个需要被学习掌握与熟练地,尽力需要做到的清澈与明亮。
这种清明是祛对立化、祛对抗化的多元取向,它能把问题推进,也能把问题消解,能让“生活一点也不必非像电影”,或者“电影必须要反映生活”,它保持住了一种审视又热忱、不迷恋迷影又相信生活可能的距离,也让《The Fabelmans》可以回到福特“技术性忠告”的编织之下,最终,从大师口中娓娓道来的关于经验与感悟的地平线细节,让电影非同凡响、与众不同,因为它打通了真,一种必然包含了人之理解与人之存在的真。
谨以此文献给无与伦比的约翰·福特导演,并祝福斯皮尔伯格一路好运!
8.5/10,是一部贯彻着“交织”的电影。
首先分别由父母从理/感性的角度解释“电影”的本质,之后整个电影就是个人经历和影史发展的交织,从类“火车进站”,到30s开始的传统西部片、战后电影,最后到60s兴起的导演大卫·林奇本人,交织于自己/萨米的童年、少年和最后青年时期见到自己的偶像John Ford,甚至包括老斯本人过去多部影像的影子也交织在其中老斯调度没啥好说的,已入化境,不会被质疑也不可能被质疑全片最喜欢的两个片段:萨米发现了母亲的背叛,在不解和愤怒过去后,在影像的作用下,他最后原谅了母亲,因为在影像里,他终于看见母亲真正快乐的样子,也是通过影像,萨米和母亲才敞开心扉、谅解彼此;当其他孩子知道这件事后,萨米却毫无反应,镜子里的他的眼睛,就像镜子本身,也像一台摄像机,客观地注视也记录着这一切,而在这一刻,导演本人和萨米真正模糊在一起了有意思的转折:萨米被告知艺术和家人不能兼得,他却用影像和母亲完成和解;萨米被告知电影不是生活,导演本人却拍下了这部半自传电影
谈一谈个人的看法。
《造梦之家》里,斯皮尔伯格几乎对自己一贯被认知的电影内核,进行了一次推翻和重读。
他往往被认为是“造梦者”,而这也正是电影本身的定义。
然而,在这部作品中,斯皮尔伯格告诉大众,电影是“梦”,以创作者的个人情感与内心世界的表现为核心。
但它却未必永远是美妙的梦,反映的是人的各种梦境,更包括了童年时代经常会出现的噩梦。
而基于梦对人内心情感的反馈功能,电影就成为了创作者将所感进行具象化的存在,而这往往是不分“积极或消极”的。
电影的开头,我们就看到了斯皮尔伯格对“不美好的梦”与电影的关联建立。
男主角患有焦虑症,而他看到的电影画面并非父母口中的“美梦”,而是火车撞死人物的灾难场景,他的表情透露了他极度的惊吓。
然而,这并没有打消他对电影的兴趣,反而一次又一次地用玩具火车与微型摄像机,重现着惨剧的一幕。
显然,就像他看着让人压抑的滤波线条而回想起电影画面一样,拍摄的内容成为了他负面情绪的延续,而他却沉浸于此,因为这是对他这一情绪的无限放大。
在拍摄一系列画面的串联剪辑中,男主角对负面情绪的热衷也显露无疑。
他拍摄拔牙,拍摄突然冲出的骷髅,在校期间拍摄的殴打他的校霸,拍摄西部牛仔对女孩的劫持,拍摄牛仔决斗后的死亡。
这一系列的题材,或来自于他自身的疼痛记忆,或来自于他看到的电影,无一例外都与他感受到的负面情绪有关,特别是以仰拍的方式制造逆光角度,特写强化牛仔的尸体,完全将负面情绪放大了。
而出现在他手上,被捧在掌心宛若珍宝的,正是这样的画面, 不够美妙,但却具有着梦境一般的迷幻感。
显然,斯皮尔伯格强调,创作电影之“梦”的来源,在于创作者从个人经历中的感受性,而这种感受性并非完全积极倾向,创作者本人的人生也未必十分美好,但这都会酿造出消极但优秀的作品。
电影的梦境,便是创作者的情感载体,这也是各种艺术创作的共同特点。
男主角的家庭,构成了这样表达的主要载体。
男主角的父母并不和谐,母亲是“电影之梦”的引路人,给儿子买了摄像机,而她自己也是钢琴家出身,热爱跳舞,亳不压抑自己的情感表达,艺术化倾向明显。
相对地,在现实层面,母亲对于烹饪等生活杂务则完全不拿手。
而父亲则是相对的现实者,他从事计算机的理工工作,与艺术感性的妻子不对路子,其母也在意儿子的社会地位,对不习惯烹饪等主妇生活技能的儿媳妇不假辞色,打断她的说话,也鄙夷地看着她烤坏食物。
在第一场戏的阐述电影时,父母交相说话,差异显而易见。
父亲解释着电影的物理学原理,以及拍摄对象“玩具火车”的运动原理,而母亲则只是用“进入梦境”等重体验的感性短句。
而在协助主角拍摄西部电影时,父亲也要一边扇风一边应付着车主,显然是片场众人里唯一不在“梦境状态”里的一个。
而母亲,则会在对抗着餐桌上吵嘴的时候,背着“一片狼藉的残羹餐盘”特写所强化的凌乱现实生活,偷偷给儿子一盘放映带。
她是感性而艺术的,与现实理性的丈夫存在着先天的割裂,并对同样自我的丈夫同事心有好感,从而带出了男主角痛苦情绪的重要来由:离婚。
以一般逻辑而言,母亲代表了电影的“梦境”,也确实是男主角创作的引领者,而父亲则是电影作为“梦境”的否定者,将它拨回到了光学原理的理性层面。
母亲的离开,似乎意味着男主角创作生涯的结束 。
但不这样做,恰恰是斯皮尔伯格的高明之处。
事实上,男主角居住在这个父母割裂的家庭中,这便带来了他在感情上的苦痛,但这种苦痛本身也化作了他的创作内容。
在电影中将一切情感---必须深切,但无需正面画面化,传达给观众,才是男主角的创作推进能源。
最典型的一幕是,男主角发现了母亲的外遇,但只是将之拍下,并没有告知父亲。
这是有趣的设计思路,一方面,它说明了男主角在电影“梦”呈现倾向上的非绝对积极面,另一方面,也让“创作”之于外部审视准则的“正确性”被弱化了。
这样的弱化,在父亲并非冷血莽汉,反而愿意支持儿子之上,得到了对其必要性的确凿:情感无绝对好坏之分那么简单,而电影创作也不能以既定观念而作为标准,评断作品是否具有水平。
另一方面,斯皮尔伯格还赋予了父母以更丰富的隐喻内容,即对“电影”的象征。
在第一场戏中,将电影表述为光学技术的父亲,以及将之称为“美妙的梦境“的母亲,已然完成了各自承载的“电影”侧面的象征意义,并将之同时灌输给了站在二人中间的男主角。
可以说,父亲与母亲的结合,才是“电影”的完整样貌,既是技术也是“感受”。
而结合的破坏,反而让男主角的极度的负能量下,拍出了足够浓烈的作品。
这带来了一层对电影的隐喻:外物的技术,私密的艺术,二者并立,方才组成了完整的电影创作环节。
父亲象征前者,其初衷并非恶意,对应着后续主角在行业中受到的待遇,而它的存在本身是为了影片的受众面与利润考虑,是成本较高的电影行业能够维持下去的必然要求。
更具体地说,斯皮尔伯格甚至强化了父亲在家庭生活中的“受害”感,让他在妻子与部下的“和谐亲密“面前感到尴尬,在融入对方的整个家庭中被排斥。
最为典型的,便是他在亚利桑那的篝火露营上的表现---先是与众人温柔地合唱,显示出自己全力维持家庭的正面状态,而后部下突然开始更激情且放荡地高唱,吸引全部家庭成员的加入,而他则只能尴尬呆坐,并在随后看到了妻子对自己”离开亚利桑那”的逆反,反而支持本尼的“留下”。
如此一来,电影就避免了父亲作为“电影人男主角的阻碍者”所易于落入的负面观感,也就此强调了电影技术面的重要性,没有技术的发展就不会有电影的存在与后续逐渐升级的“造梦”手段。
而母亲象征后者,同样被淡化了负面感。
同样的露营段落,在父亲进入“被同情”状态后,斯皮尔伯格迅速地让母亲“扳回一城”,在汽车的灯光前翩翩起舞,而与她存在私情,最容易引起恶感的部下本尼,也通过“打开车灯,创造男主角拍摄条件”的方式,建立了自己与电影的正面关系,这显然是代表着“重视个人内心体验的艺术”。
此时,因母亲与部下出轨,以及其在男主角镜头中留下暧昧画面的永恒存在,成为男主角在创作与人生中不可消除的不美好痕迹,并带来他随后的单亲家庭体验与父子的分裂,“电影之梦”淡化了其对普世标准的吻合性,成为了对电影之绝对个人私密情感化的艺术侧面的写照。
在电影的第一阶段,斯皮尔伯格承认了电影在技术与艺术之间的二重性。
作品开头,斯皮尔伯格将技术感十足的”滤波器“与代表“负面记忆”的电影声音并列,共同作用于男主角的视觉与听觉,形成其对观看电影的感受,已然说明了这一点。
技术的研发促进了电影表现手段的发展,而这才是导演们的可运用工具愈发丰富,执行更多的奇思妙想,从而实现自己的“造梦”并表达自我的关键基础。
在电影里,斯皮尔伯格反复强调着父亲对技术的痴迷,给了他很多“解说技术”的桥段。
这看似是闲笔,实则强化了父亲对技术痴迷的正面形象,从而以其象征意义,引导出了电影创作中技术的重要性。
并且,电影也建立了父亲与男主角的某种共性。
例如,在二人开车的两个段落中,先是儿子对解说电脑技术的父亲说“慢点开”,随后画面迅速切入下一场戏,二人在车内换位,父亲对解说电影特效技术的儿子说出了同样的台词。
如此一来,重视技术的二人的共性就此达成了。
以其父子关系并不融洽的状态而言,斯皮尔伯格似乎抒发了自己对于技术的感受:承认其重要性,但也经常因其所限而备感苦恼。
与此同时,斯皮尔伯格也当然更加强调了决定其创作水平的“情感表达的艺术”一边,让男主角最终倾倒到了父亲的反面。
电影的价值,在于它的情感是否强烈,而对其的审判与定性则是不重要的。
而对于“梦境”内容的”非纯粹美妙”,电影里也有着丰富的细部表现。
在露营的结尾,母亲跳着被拍摄下来的梦幻之舞,让电影之梦的美妙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然而迅速到来的,便是父亲注视着的心跳显示器,是男主角外婆的重病。
心率的频线,让人联想到了开头部分里男主角凝望的滤波显示器,共同构成了男主角的不美好感受,而却又与”电影“产生了关联-开头时,男主角直接回想到了在电影院里看到的火车事故画面,而在这里,男主角则凝望着奶奶的脖颈,对其产生了如电影拉近镜头一般的深度观察与感受。
而当奶奶去世后,代表”艺术“的母亲,也摆脱了之前的纯粹美好状态,愈发地被亲人离去的黑暗记忆所影响。
特别是影响开启的瞬间,她从梦中惊醒,以其”噩梦“状态而直接对应了电影的”造梦“,进一步说明了”梦“与私人情感的复杂。
随着夫妻关系的走向破裂,二重性的表达也进一步延伸,成为了“技术”辐射出的“现实”与”艺术“之"内心表达“的关系表述。
事实上,借由纯粹技术设备的“滤波器”到宣示外婆死亡的“心率监测仪”,含义的延伸已然完成,“现实”的内容从技术层面上升,与男主角的感受与情绪有了更直接的关联。
生活里的阴暗要素无法摆明,更谈不上开解,于是在隐忍中形成了巨大的痛苦,只能以电影的形式宣泄出来,成为了内心表达的出口,在某种程度上恰恰成为了创作欲望的驱力。
由这种负面情绪而生成的“以作品表达”的宣泄需要,这二者共同组成了作为电影人的男主角的生活,也带来了电影创作的“造梦”之不美妙。
“造梦”的“家庭”本身的不美好,成为了对此的十足象征。
它当然带给了男主角以痛苦,有着父母的离婚,以及自己不得不在面对父亲时闭口不言母亲出轨的难堪。
然而,也正是这样在内里已然分崩离析的家庭,才造就了男主角的“电影之梦”,成为了他表达的“梦境内容”。
首先,是男主角伯伯的到访,他给出了对此的第一个表达。
他来自好莱坞,告诉男主角要在电影中感受“现实与艺术撕裂的痛苦”,这也正是对男主角不完美家庭的描述:“现实”的父亲与“艺术”的母亲,结合在一起,生成上述的痛苦,并以痛苦去推动创作。
这样的割裂,是男主角作为电影人的状况,也是他创作电影的源泉---一种对现实遭遇进行反应的,非绝对美妙正面的情感表现,一场不一定甜蜜的复杂之梦。
在随后的发展中,我们也能看到男主角的相应体现---在内心感受上,倾向于与母亲的艺术共通,有着二人之间的深度共情,但站在现实角度上,他却无法接受母亲因“艺术化的自由之情”而出轨的背叛父亲行为,无法完全消化艺术在现实生活里的冲突,也不能将之当作理所当然。
放映军事电影时,他在电影院里与母亲共情,结束后却无视母亲而走向父亲,即表现了他的自我割裂之痛。
而这种痛苦的情绪,以及作为反馈而出现的“心灵缺口的弥补”,便是电影创作的核心诉求和内容构成。
而伯伯自身带有的肮脏与无礼,也正是对“电影“完美形象的打破。
并且,斯皮尔伯格也让他叙述了电影造梦基地好莱坞的”种族化“现实,说着在当代视角下带有黑人歧视的《汤姆叔叔的小屋》,以及行业里的犹太话题,提示了”梦之源头“并非纯粹的美妙天堂,而是混合了很多现实因素的负面事实,暗示着电影中蕴含情绪的“对现实非正面反馈”属性。
他坐在桌边描述着电影,与此前认可女儿钢琴造诣的外婆同样的不完美形象,淡化了钢琴与电影的完美感---高度类似,而旁边则是收拾餐桌这一现实感十足的动作,构成了对艺术与现实严重分化对立的暗示画面。
这样一个家庭画面,与几乎每一个家庭全员出席的全景镜头一样,都带有强烈的“不完美”感,或直接给出肮脏邋遢的氛围,或潜藏有出轨的暗流,正是对此间家庭所造之梦的属性表现:它带来的情绪反馈之梦,必然不会是完全积极的。
而后,”电影“的二重性,开始以非常明示的手法得以呈现。
在男主角播放露营影片的时候,母亲弹琴与父亲手拿绘图铅笔的镜头,始终以独立的状态分别穿插其中。
这让电影同时具有了二人姿态带有的两种属性,而父母各自的晦暗表情,以及父亲对琴声接收时的勉强为之与无法进入,也说明了二人此刻已然分道扬镳的夫妻关系,构成了二重性带来的痛苦,并进一步引导到了影片的画面之上:母亲出轨的关键瞬间。
首先,这将带来母亲的离去,使男主角失去最支持也最理解其电影追求的人。
然而,当画面切换到下一幕,我们也看到了这一痛苦对男主角创作的加成:他用战争场面的鲜血与死亡来表现自己的情绪,用等同于家人的士兵的覆没来对比自己家庭的分裂,用长官"因自己无能而使得家庭死亡”的痛苦来宣泄自己的痛苦。
而在这里,“现实”与“艺术”的并立也再次得以呈现在电影放映的艺术环境之下,母亲与男主角形成了流泪的共鸣,而当影片结束,回到现实中的男主角则会拒绝母亲的问候。
电影作为不完美现实的情绪表达出口的作用,在此得到了明示。
在电影中,每一次的”搬家“,均对应着家族走向新一层级的现实毁灭,也带来现实与艺术关系的探讨升级。
在搬到加州的部分中,斯皮尔伯格将“现实与艺术“的探讨带到了更深度的中心区域。
他让男主角试图从电影走到现实中,在后者的环境中更积极地表现自我,解决问题,因为电影终究只是虚构的世界,无法更深刻地影响现实生活。
而这种努力的失败,也恰恰构成了电影中由负面情绪所组成的”阴暗之梦“的来源。
可以看到,电影中呈现的内容与情绪,始终是偏向负面的,是男主角在现实中不可言说,必须压抑的无法面对之情。
这样的表达渠道对男主角格外重要,但却也无法接入他的现实生活。
如此一来,“艺术与现实的痛苦”,便完成了升级。
男主角无法改变现实生活中的种种困境,由此产生的情绪必然是不全然美好的,而他能做的只有在电影中消化这些情绪,或直接宣泄,或自我安慰,是他“复杂之梦“的展现载体。
此前拍到母亲起舞而父亲无措,另一边却是母亲与本尼眉目传情的家庭现状作品,以及那部暗喻家庭分裂而自己无力的虚构战争电影,以及随后会出现的直接捕捉母亲被父亲拥抱时尴尬表情的家庭纪录片,因自己身体瘦弱而聚焦校霸的健美强壮以示艳羡的学校电影,都是如此。
在搬到加州前的战争电影放映会上,我们就能看到男主角的这种状态在放映时,他与母亲与本尼形成深度的情感联结,但当走出放映场所,他却只能留在父亲的身边,对母亲和本尼的不伦之恋只能通过电影的形式进行”接受“,在现实中则只能远观,甚至无法对母亲直接说出自己知道的真相,取得解决问题必要的第一步沟通。
接下来的一幕,是对这一点的最佳诠释。
他背诵着救生员的守则,却被母亲用轻佻的玩笑惹怒,显示出二人在关乎生死的现实大事上的态度分裂,而现实中的无法共通,也旋即直接体现在了母亲的出轨一事上--二人激烈争吵,几乎让男主角脱口说出了自己的知情,但他最终却只是愤然离开了房间,被母亲狠狠地拍打在后背上,机会瞬间消失。
而更加有趣的是,斯皮尔伯格随后展示了”电影“的层面。
男主角走向自己房间的走廊画面,伴随着光线从现实感较强的自然光氛围向卧室中整体黑暗、后置一个焦点光源的朦胧”电影远”氛围的转变,而在这个氛围中,男主角才与母亲取得了情感的交换,通过沉默地播放电影中不伦画面的方式。
然而,男主角无法将实情摆上桌面,只能与母亲达成隐秘的心照不宣,这就让他们对问题只能停留在“掩盖”的程度上,而远远无法解决。
就像他说的那样,“我不会告诉父亲的”,对代表现实的父亲隐瞒真相,就意味着婚姻关系永远是个麻烦。
他在电影里所展现的一切情绪,无论是家庭的分崩离析,还是母亲与本尼的出轨,也就得不到扭转。
电影中能够作为画面的,只是如他对加州学校里的校霸所说-“摄像机所能看到的画面”,是对自己观察之物的反映,而不是“对其进行解决后的改良状态”。
在随后的部分中,斯皮尔伯格展示了男主角和母亲对此的一系列改变尝试,以及最终的失败。
男主角试图回避电影中记录的阴暗真实,甚至干脆卖掉了摄像机,希望与母亲一起面对现实,在生活中逐渐消化它,解决危险的夫妻关系。
在二人听到父亲“殴打本尼的梦”时,已然做了"我以后只会是你的妈妈“的约定。
而在另一方面,男主角在学校中遇到了校霸的欺凌,其原因是伯伯提到过的”人种”问题瘦弱的体型让他在体育课上被欺负,而犹太人的身份则导致了“几乎没有犹太人“的加州对他发自于信仰的排斥,”为了你杀死的耶稣而道歉“。
作为对此的开解,男主角遇到了心仪的女孩,几乎解决了他在现实层面的种种问题。
她的情感外露,与现实里内敛隐忍的他形成互补,推动着他抒发出自己的情绪,二人在耶稣十字架之下的拥吻,不仅意味着男主角被耶稣的“谅解”,人种与血统隔阂的解决,更代表了女孩对于他“现实层面之救赎”的意义。
这甚至延伸到了男主角的家庭问题上:在女孩参加的聚餐段落中,父亲一开始喂食母亲的猴子,似乎非常和谐,但二人对男主角拍摄电影的观点随即分化为“玩闹”与“支持”,并在全景中分列两侧,尽显对峙姿态,就像每次聚餐中必然存在的割裂感一样,而帮助众人从这种尴尬的沉默中挣脱出来的,正是继续谈笑自如的女孩。
但是,发生在现实层面的积极因素,最终还是消解了。
母亲虽然试图让婚姻进行下去,但她与丈夫的思想割裂终究不可解决,埋在二人心中的“出轨”更是成为了一根致命的刺,随时激发着不满,却又由于母亲的回避而无法坦白曝光。
在男主角与父亲激烈争吵的段落中,他将自己由于人种而被孤立的痛苦摆了出来,也用“你只是在逃避本尼”的言辞几乎逼迫着父亲直面出轨的事实,这是他对“改变现实”做出的最大努力。
然而,母亲却在此时站到了沙发上,用一种完全回避的态度使得父子二人重归沉默,浪费了离婚之前的最后一次解决机会。
随后,男主角延续了对此事的沉默,不再在现实中发表任何意见与情感,而是将一切都留在了电影中。
当女孩们痛斥着母亲时,他只是坐在了女孩们的“反打镜头”中,甚至一度与后者出现了“镜中与非镜中”的区分,始终不发一言,单纯地在一个背后视角中观察着这一切。
而”情感“则发生在了”电影“的层面他剪辑片子,与妹妹一起观看,才解除了此前基于”镜中画面“的分裂关系,相拥在一起安慰彼此,形成了基于痛苦情感的共鸣。
这也体现在了他和女孩的恋爱中,当他在舞会中说出了自己的家庭问题时,迎来的却是女孩的愤怒与离开,二人的关系始终以“电影”为连结---先是沙滩活动中对着摄像机的亲切互动,随后是离开后的女孩看完电影,又重新试图与他交谈。
甚至,面对着校霸,男主角也要用电影来做出一些表达用镜头抒发对他健壮与阳刚的羡慕,随之方才带来了二人在现实里的一些真实交流。
由于现实中的无为与沉默,任何问题都无法被解决。
男主角只能对既定的问题进行观察,随之感受到情绪,并将这种情绪承载到电影里。
他在“先天”问题上被排斥,因为瘦小和血统而被殴打与责备,于是将对强壮身体的羡慕反映到对校霸的聚焦之上。
这让他与校霸有了交流,二人的关系却也停留在此。
他通过电影似乎重新唤醒了女孩对他的沟通欲望,但这显然无助于女孩的离开决定,“分手不一定在舞会上,但一定会的”。
最为典型的,则是他拍摄乔迁画面里的父母---父亲亲吻并拥抱了母亲,然而母亲的微笑却显得勉强,让这一幕从“母亲努力的实现,夫妻问题的解决”变成了“表面和谐内里分裂,夫妻问题的现状”。
现实里对家庭破裂的无为,在最后一个阶段中达到了巅峰。
母亲与男主角站在厨房中谈论着曾经的动手,试图消解在现实生活中的矛盾,但最终却依然落到了“我无法离开本尼”的不可调和。
此时,“做饭”的意象也最后一次出现,成为了母亲做糊了的鸡蛋。
在电影里,“饭菜”反复出现,在每一次家庭聚餐的段落里呈现出凌乱的状态,或是“不好吃的菜肴”,更多的则是“被收拾掉的杂乱剩菜”。
这种家庭齐聚的聚餐变成如此状态,无疑是对男主角所处家庭关系破裂的暗示,也由当时母亲与父亲分立艺术与现实两端的矛盾而说明了原因。
而到了这最后一次,鸡蛋被完全做坏,母亲也彻底离去,甚至连餐桌边的都只剩下了母子二人。
这构成了男主角在现实里无法挽回家庭的痛苦,而他与母亲的共情,也依然只能在“艺术”中发生。
此刻,二人相拥而泣,镜头推拉到空无一人的餐桌,光线的明暗完全将两个空间割裂开来---男主角在艺术层面与母亲的共情,显然无法作用于现实层面,因此他也只能获得哭泣的负面情绪。
而在另一边,我们也看到了男主角对于父亲现实生活里的无能为力。
当他因为母亲一般的敏感情绪---偏向艺术感受一面的---而呕吐时,父亲所做的只有特写镜头里的“沏茶”,将之称为现实角度出发的“紧张症”解读,二人的分裂已然体现。
随后,父亲看到母亲与本尼的照片,背后的墙上映射出黑色的人影,仿佛将他分成两半,无疑也暗示了他落在现实中的本体与母亲生活的远离,能够靠近的只有虚幻的影子。
而对于儿子收到电影公司邀约的信件,父亲也只是尴尬地说了一句“好消息?
”现实里,人面对着太多的困难,让电影成为了对现状的情绪出口。
这是电影的功能,也是电影的局限,它能反映与宣泄人们的“内心反馈之梦”,但并不能让“梦”照进现实,改变更多的生活困境。
男主角试图抛开电影,掩盖那些黑暗的情绪,但他在现实里无为,发现自己只能回到电影里,否则便失去了哪怕“表达情绪”的平台。
在他卖掉摄像机时,与本尼的交流便已经暗示了随后在加州发生的一切---他拒绝本尼的送礼,也卖掉摄像机,但最终却依然接下了对方给的新摄像机。
而在加州,当母亲阻断了他与父亲吵架的难得坦诚机会,他丧失了最后一次解决家庭矛盾的机会后,躺在床上触摸摄像机的画面,让电影重新回到了他“宣泄现实中阴暗之梦”的地位。
“现实与艺术会撕裂你”,并不仅仅是二者的对立,更延伸成了“现实中无能为力的痛苦,成为艺术表达的对象,让导演宣泄以创作的动力,却也让导演不得不直视它”的含义。
这也就让我们理解了斯皮尔伯格相应题材的很多作品,如《et》里孤独外星小孩获得的家庭温暖,如《人工智能》里重新找回母爱的ai男孩这是一时的美好,但却无用于电影外的现实生活,在电影里也要落回到外星小孩的离开,ai男孩的死亡。
斯皮尔伯格造出了瞬间的完美之梦,这是他对自己现实人生的些许慰藉之情,但其情最终会回归成对现实的既定反馈上,变成瞬间慰藉后的长久遗憾,电影营造梦境的余韵也不再那么美好。
作品的结尾,是斯皮尔伯格对“电影”本身的一次直接呈现。
与父母在不同层面上产生了巨大分裂,受困于艺术与现实割裂之痛,生活已然不可调和的男主角,走入了电影的圣殿,接触到了电影的本质。
当他坐在约翰福特的办公室里环顾四周,所看到的是一幅幅的电影海报,这一切笼罩在仿佛由放映机投射而出的光晕之中,构成了电影的美妙之梦。
然而,这种美梦被迅速地打破,先是约翰福特冲进门时的噪音,随后是他手上的鲜血,并最终落实在了他对男主角极其粗暴的态度之上。
电影世界的梦,由此而变得“黑暗”了起来。
但是,最关键的一幕,发生在了福特对电影海报的解读之上,构成男主角身处电影世界的海报,也就此实现了对这一世界的定义。
在福特的逼问下,男主角解释着海报里的内容,用非常现实的视角描述其中的细节要素。
然而,福特却两次打断了男主角,告诉他“地平线位置”的重要性“地平线在顶部,很有趣,在底部,很有趣,在中间,不有趣”。
这是微妙的解释,它去除了海报里一切具体事物的存在意义,转而突出了构图对海报观看者的感受引导作用:地平线在下方,观者可以顺着人物的远眺目光看到深景里的远处,反之则可以看到发自深景处的纵深,留出的构图中间区域成为了纵深“绵延”感的强化,不制造任何遮挡,皆是对于空间之广阔,以及其间人物心境的感受,进而引导出约翰福特的西部电影里标志性的粗犷、原始、奔放等情绪。
同时,非顶即底的“极端化”,也是对于男主角的提醒:接受并反映快乐与黑暗的两极情感,引导对内心极致形态的感受性,这正是电影的魅力,也是此段中的约翰福特自己,及其电影中那股浓烈质感的由来。
由此一来,约翰福特对电影海报的解释,无疑成为了对电影本身的说明:最重要的不是其中的任何具体细节,而是情感,与情感密切相关的创作者内心的抒发与表现,是对它的创造、输出,并引导感受。
这样的情感并不发生在现实里,而是办公室象征的完全独立的电影内部世界,因此无法改变现实里可能存在的负面痛苦,只能作为对其的反映出口。
约翰福特本人在此段中的气质,其扮演者大卫林奇在《妖夜慌踪》《双峰》《蓝丝绒》《穆赫兰道》等名作里呈现出的一系列“通向人物心灵负面深处的暗黑之梦”,都是对如此电影之梦的属性表现。
而在最后一个镜头里,我们也看到了男主角的终极出路。
他接受了约翰福特告诉自己的一切,终于欢乐地站到了电影片场林立的过道之中。
显然,他依然无法解决片场外面所发生的一切,但他知道,通过电影创作,他可以表达自己的全部情感,让电影成为自己梦境的出口,承载起现实世界里的不可言说之痛与不可承受之重---或是以直接的自白,或是以暂时的抚慰。
他只能做到这一点,而他也终于接受,并在这条路上前行下去。
显然,斯皮尔伯格完成了对自己电影生涯的一种细化陈述,先是对“技术与艺术”的观点阐释,而后升级到了对自身创作观与电影认知的剖析说明。
作为电影创作核心的“内心世界表达”,其对接的“电影之梦”,便是在不完美的二重性并立与随之生成的痛苦中,得以塑造出来。
电影创作的内容,绝对不是完美的“甜梦”,而是带有黑暗色调的个人私密化之梦,是复杂内心的体现,且不具备太大的客观正确性。
事实上,在表现艺术家的作品中,强调创作动力的绝对私密,突出驱动源头与呈现对象的个体情感,并将之定性为“非绝对普世性正确”,说明创作情绪的“浓烈而不必须积极”,是不罕见的思路。
《爆裂鼓手》的光头指挥,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施压与逼迫中,让男主角从绝望中激发垂死挣扎与愤怒难当的激烈情绪,化作打鼓的内在力度。
而《莫扎特传》里,导演先是给出了一个在普世观念里可算是顽劣、自私、淫荡的莫扎特,而驱动他完成后半段---即三大歌剧的后两部组成的巅峰期---创作灵感结果的,却往往是父亲丧生(《魔笛》)、被丈母娘说教(《魔笛》)被“幽灵”找上门(《安魂曲》)这样的负面情绪爆发时刻。
任何打击都会让他的肉身走向毁灭,一次次积累下直到死亡,但也同样会让他的音乐创作走上顶点。
人类莫扎特可以被随时以生命的形式打败,但音乐神童莫扎特却会将一切当作艺术升腾的养料,这正是莫扎特区别于“不正确的人身”而具有的音乐圣子amadus的神性,也是萨里耶利以人类立场在属于神子莫扎特的音乐领域对抗他的必然失败原因。
到最后,萨里耶利不得不臣服于《安魂曲》的伟大,代笔记录乐谱,并在老年后精神失常,战胜了人类莫扎特,将他抛到了坟地里,但却会被神子莫扎特惩罚---让他失常,在空中嘲笑他此刻自以为战胜神明的愚蠢,就像曾经嘲笑他的音乐,而在音乐上,则以自己的万古流芳折辱他被淹没于历史的平庸之作,妄图盗取的《安魂曲》终究物归原主。
可见,对艺术的理解,电影人其实存在着一定的共识。
可以说,电影是梦,但梦却未必都是好梦。
将梦与梦中所感,用画面的方式呈现出来,完成对纯粹自我的聚焦下的反映,便是“电影”的本质目的。
而对于斯皮尔伯格来说,电影,无疑便是他的“树洞”。
7.5分。
斯皮堡半自传体电影,凡尔赛版本的《八部半》。
看完这部片子,就能更精准地理解王宜文那本电影史中对斯皮尔伯格的描述:“通俗电影的旗手和领军人物、世界主流电影发展史的缩影、不触及真正的社会问题/电影核心功能是维系既有秩序”等等...全片的镜头运动手法纯熟,不着痕迹让观众无意识地陷入他制造的梦境中。
叙事节奏也很舒适,虽然没有什么奇观化的情节,但导演依靠他大师级的叙事功力使影片毫不枯燥。
片尾大卫·林奇扮演的约翰·福特也是亮点。
贡献了摄影构图的金科玉律“When the horizon's in the middle,it's boring as SHIT!”(当地平线在画面中间时,像屎一样无聊)斯皮尔伯格作为主流文化的代表/美国中产阶级的化身,这部电影的核心问题也是“太轻了”,所有的矛盾冲突、所有的麻烦困境都太轻了——当贫民窟的孩子们深陷帮派暴力和毒品麻烦时候,小伯格已经开始用8毫米胶片拍电影了;当街头的孩子们为了一顿饱饭而摸爬滚打的时候,小伯格遭遇的困境是父亲不给他买一台高配置的线性剪辑机;而少年伯格在为母亲精神出轨而困扰的时候,黑小子们长到十几岁却还不知道自己生父是谁...然而,世界是残酷的,电影是宽容的。
“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
那么,让我们来梳理一下这位世界级导演的家庭背景:他出生在一个美国中产阶级犹太家庭,父亲是高级电气工程师,二战时在部队做通讯官,退役后在美国大厂(通用电气)工作(相当于现在年入200w以上的阿里P8or华为19级?
),父亲性格严谨沉闷,但知识渊博。
母亲是名钢琴家,性格活泼烂漫,天真自由(当家里刮龙卷风的时候,所有人都仓皇逃跑,母亲却开车带着3个孩子去追逐风暴...)众所周知,电影是艺术与技术的结合,小伯格从母亲那遗传了艺术气质和探索精神,又从父亲那学习了filmmaker必备的理工知识,加上丰富的实践经验——从6岁就开始实拍,小时候用8mm胶片拍摄,十几岁时又认识富豪女朋友借到16mm的ARRI使用,具备手动回放功能的线性剪辑机也是一应俱全。
优渥的家庭条件提供了完备的物质基础,但是太过于平坦的人生经历却是伟大艺术家诞生的绊脚石。
巧合的是,少年斯皮堡因犹太血统遭遇的校园暴力和父母的离异又补齐了成为一名艺术家的最后短板——童年创伤和精神阴翳。
So,一名世界级导演终于诞生了。
看完电影,五味杂陈。
看吧,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你觉得他在凡尔赛,但这就是他真实的人生经历。
你觉得他的电影烈度不够(不触及灵魂),但票房总是能证明他的成功。
多说一句:曾经的好莱坞也曾“文艺”过,但斯蒂文75年的一部《大白鲨》以几十倍的投资回报比(900w美元成本,全球4.7亿票房)让所有“新好莱坞”的文艺逼们又滚回去拍商业片了。
真实的经历无可厚非,真实的情感无可指摘,真实的票房让特吕弗走向另一条路。
如果是梦,电影也是关于真实的梦。
#后窗大荧幕二刷#9分不变,斯导表面上探讨了家庭与艺术(事业)的抉择问题,实际上是探讨执着的对错。
对于家庭与艺术(事业)的抉择,无论是男主、父亲还是舅老爷,他们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艺术(事业),而母亲选择的是家庭,抛弃了钢琴梦。
母亲的出轨表面上展现的是母亲的错误,甚至觉得母亲两者都没有选择,她是自私自利的人,但二刷后仍然觉得母亲没有错,甚至是有爱的,执意说错的话,那错的是大家都在追逐的内心,对初心的执着罢了。
父亲执着于对工作的精进,生活富裕是对家庭的付出,而母亲恰恰并不是,母亲执着的是家庭的本质——爱,而父亲因工作缺少爱,因此,母亲在家庭中是痛苦的,幸运的是她并没有屈服,仍然坚持着自己对家庭本质的追求,也因此最后选择了班尼叔叔,结果确实过上了自己所追求的家庭,父亲与男主最后也认识到了这一点。
前半段中,母亲的噩梦其实是对家庭信仰将要崩塌的预警,恰恰舅姥爷在台词中讲到选择艺术注定了孤单,而这也恰巧映射了母亲对家庭理念的崩塌,因此,她害怕舅姥爷,害怕给他开门。
臃肿且糖水,看不到热情,更像是溺水后被搭了把手后的顺势而为。
好吧,懂了,大导演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成长在普通的家庭。好无聊啊
这么平凡的童年要不是名导演拍自传能有人要看??从小拍的片子连校园恶霸看到都被感动了 是要有多自恋才能拍出这种片子。。
真的是无病呻吟,导演能不能在擅长的领域继续发光发热,非要趟歌舞片和传记片的浑水,《西区故事》看的脑袋瓜生疼,这部电影又把矛盾摘录的刻意又做作,家庭关系,离异父母,遭遇校园霸凌,真的是美国人拍自传不可或缺的元素,千篇一律的苍白,一种土到极致的观感,最后连校园混混都要自我反省跟他做朋友,不仅自恋还给自己强扣光环,克服一件困难需要十倍感动来营造,老美导演的惯用伎俩,没有看到任何成长的弧光,只看到赤裸裸的炫耀和摆谱,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美其名曰私人影像,其实就是矫揉造作的虚空卖点,典型的外部世界造梦,内部世界中庸。★☆
有一些短暂的生动,但是整体如预期般平淡。
这根本不是斯皮尔伯格的个人传记,这是斯皮尔伯格对电影的反思。电影会带来噩梦,会带来破碎,会带来与预期相反的后果。伴随艺术的不只是功成名就,还是撕碎——撕碎家庭,撕碎爱的人,撕碎本该和谐的一切。但斯皮尔伯格在暮年之时还是将毕业时的那段插曲拍成了电影,还是“让地平线位于画面的底部”。这便是他对电影反思的结果——因为热爱,无怨无悔。
比想象中要动人,虽然像流水账。斯皮尔伯格还是很会拍情感,也能看出他毕生对电影的热爱。
优渥的家境,父母尤其是母亲的牺牲,父亲说要做一些人们能用的东西,但是人们不能“用”的东西也很重要,文艺青年弄出来的除外
emu. 除了耶稣吻戏和林奇都好无聊
儿子一帧一帧反复确认妈妈看向情人的眼神那一幕太打动我了 动作不行 只有眼神才能让他真正确认自己母亲的爱意 影像是能捕捉爱的瞬间的 只有真正爱电影的人才能拍出这样的东西 导演太真挚了 too much personal emotion involved in it
我不关心你的电影成长之路是有多无趣的
借电影一个观点,俯视和仰视都可能会有趣很多,这种平视简直太无趣了(以及自传本身就无趣
平淡无奇,没专心看
从头到尾都是一部地平线趋于画面中间的电影,这正是史皮堡所尽力营造且不同于他其他影片之处:导演自己就是Sam(何况影像的确有模糊虚实、身份的魅力)此刻他想拍的不是什么天赋少年成长的励志大片,(与后者一样)更多是Fabelman家的点点滴滴、他的童年回忆与碎片,只不过是用现代技术。至于为什么不是在画面的顶底,那是入行以后的Sam该考虑的
太长了,家长里短的讲了一堆,家庭太优渥,导致所有困境都显得没那么重要。
太一般了 和《世界末日》高下立判
几场放映宛如神迹,家庭的部分略显冗长,倒是没怎么看出和父亲的紧张关系
美国西海岸加利福尼亚州有两大支柱,北有硅谷,南有好莱坞,法贝尔曼父子选择的梦想恰好都推动他们家不断向西迁移。向西前进——拍西部片的导演宗师当然是约翰·福特。结尾拍成了彩蛋的感觉,反过来说就是没有结尾。父亲因为能入职IBM而激动不已,从小有电影梦的儿子搬到加州却因为家庭纠纷暂时放弃,这实在很不对劲。现实中的斯皮尔伯格是因为看到《阿拉伯的劳伦斯》被震撼得退缩过,篡改理由放到电影里就不自然了。同样地,斯导小时候一直把父母离婚归咎于父亲,长大后才发现是母亲的原因,基于补偿心理在电影里把母亲想出轨的状态刻画得近于神经质般,父亲的形象完美无缺。学习电影拍摄记录现实,通过电影发现现实里的异常,利用电影反向塑造现实。
三星半,确实是很私人的一部电影,就像在看老斯的家庭录像,但演员的感染力还是挺强的,如果观众共情力比较强,应该还是会挺喜欢的。
刻奇造作自我感动的巅峰,浮夸过剩的炫光和矫造虚假的剧情造的不是梦,是假托青少年肉身躯壳和成长叙事的滥情怀旧,打着献身电影之神醉心艺术星球的美名全面展示技巧、审美、视野无比陈腐的过时。自娱自乐给自己颁个人生最高成就奖是可以的,但没有必要逼着全世界的观众掏钱一起浪费时间,这个世界需要立法阻止老白男导演有生之年自我树碑立传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