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编自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烧仓房》,我以为剧透似乎是《燃烧》的软肋,想象因此会破坏掉精心设计的局面,稀释掉营造悬疑的氛围,然而因为可思索的无限空间它填筑了全剧的筋骨,《燃烧》独有的一种绵长的美显现出令人意犹未尽的魅力,再想,便可不必介意提前透露插曲中那段豁然的感知了。
李沧东怜爱女人,他喜欢光、风、树叶绞缠在一起的声音,他还喜欢透过沉默的空气久久地眺望,作家本人没错,对他的新作品一如既往地喜欢。
他的电影就是一部悲情的小说,一本闷骚的诗集,一个野蛮的自然世界,一个放空了身体的灵魂。
如果说看电影《燃烧》是一场徒步跋涉山水的过程,那么解读《燃烧》时我看到了映照出冷暖人间的波普,是现实的,也是艺术化的,但未必是扭曲的,可能就如钟秀那摇摇欲坠的身影。
故事移植到韩国的土壤上,从“两小无猜”的故人相遇开启,洞悉韩国社会生态的触须便探测进了历史与现代的皮囊里。
不难发现,电影《燃烧》的韵味是在杂糅的线索里,是在若隐若现的版图上要你连连看,这了然于目。
由此,在李沧东的迷宫里,我看到了这样的三条路线,惠美的人生是一部哑剧,钟秀的命运因一个谜语而改变,而对Ben来说他的生命也终结在了隐喻里。
在未相遇前,他们用不同的存在方式表现了颓、丧的生活,他们都陷在活下去的困境里,那样粘稠散漫的步子,那样渴望又惧怕的厌世的眼泪,那样轻描淡写的杀戮回忆,他们或许都曾想过放弃自我放弃人生。
1. 隐喻 是的,《燃烧》一直燃烧在隐喻的熊熊大火里。
埋伏在场景里的道具,主人公的一言一行,无处不在。
从南山塔反射进来的一丝幸运之光,到“Ben”的嘴里明明白白地说出隐喻两字。
那一束转瞬即逝的光,就如生命中遇见的幸福,短暂,易逝,幸运时看得见又那么快消失,很多的时候根本遇不见那道光,这或许就是悲苦的人生。
至于Ben说的那么多话,几乎每一句都是等待揭秘的隐喻,他说:在非洲只有我们两个韩国人;他的工作是“玩”;烧破旧的塑料棚是在清理垃圾;韩国警察不在乎这些垃圾;烹饪美食的祭品之说等等,悬疑剧在语言游戏里开出绚烂的花。
简而言之,Ben就是反社会型人格的连环杀手,就像电影《出租车司机》里罗伯特德尼罗饰演的角色,烧破旧的塑料大棚不过是个隐喻,惠美与之后出现的免税店导购女都是Ben借口清理垃圾、要保持balance的祭品,我毫不怀疑,她们再也不会出现了。
关于Ben站在坡州乡野的水坝上的那一幕,直白地解读,就可以理解为那条河便是落葬惠美尸体的地方。
这一条隐喻贯穿始终,Ben自问自答,已找到目标——烧掉破塑料大棚——就在钟秀家附近——让雨水冲走了无痕迹——消失的枯井——无人问津。
把动物加入隐喻的行列,也是《燃烧》的游戏。
与钟秀哞哞告别的最后一头母牛,也是里长用一句“男人还是女人”特别询问过性别的母牛,它的易主,揭开了钟秀与父亲的另一段人生。
一生与“自尊心”为伴的男人,把愤怒与仇恨亲手种进儿子心中的父亲,从照片墙上抹去妻子与女儿的“一家之主”。
这个与历史文化有关的人物就如空置的破败的牛棚留在岁月里。
天空中自由飞翔的海鸟,它们一直盘旋在坡州的天空中。
惠美在晚霞映照的落日中独舞,她是那只自由的海鸥,获得了她最渴望的“自由”。
用大麻划开楚河汉界,极其自然的隐喻,惠美在迷幻中逃离了现实,她自由地飞翔,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幻境消失,她只有泪,她的绝望沉落无底的深渊。
还有那个叫Boil的小花猫,是从锅炉室捡到的boil,可以认作是boil 或boiler。
但在韩文口语中,与之同音的还有一个词 是“看见”和“现身”的意思,这或许就是另一寓意。
钟秀唱着捉迷藏的儿歌一直在找Boil,想要看见它。
你几乎可以把Boil当成是惠美,怯懦自闭,被遗弃,想要被看见,唯独信任钟秀。
最重要的一点是,它的存在与否似乎毫无意义,有人见过,有人没见过,那就是惠美的人生。
她活着,没人在乎,她死了,也只有钟秀知道。
当然,Boil的另外作用是猜谜的线索。
因为它的存在,证明了惠美不是说谎的人,钟秀的确永远站在了惠美那一边,而Ben确确实实是杀害惠美的杀手。
2. 饥饿 有三处场景提到“little hunger, great hunger”。
惠美直白地解释了这两种“饥饿”的含义,求温饱的饥饿与为生活意义的饥饿,即生存与生活。
从表面的社会结构分析,这两种饥饿状态又可寓意“贫穷与富裕“,“女人与男人”,就如惠美与Ben,他们的问题是直观的。
Ben说在回韩国的非洲某机场,那里只有他与惠美两个韩国人,这就是两种不同的“饥饿”得以碰撞的缘由。
又像村上春树所言,即便不用直说她是否会为钱陪男人睡觉,但像她这样的女人总会吸引某一类人。
显然,从这里探讨下去,就要责问这个世界这个社会了。
贫富差距、男女的不平等,生存路上弱者无法掌控的陷阱,等等,是的!
这个社会是病态的,积存了太多的顽疾,已病入膏肓。
惠美的悲苦与结局当然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她是必然的牺牲品,在贫穷与不平等的炼狱里她没有出入。
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被Ben奉为精神世界里的圣经,因此他可以坦然地接受虚伪的世界,这是Ben可以自圆其说的原力。
Ben的角色绝不是简单粗暴的,他富裕的原生家庭,及宗教教义里的真善美,这些背景铺垫是引人挖掘他罪恶深渊的蛛丝马迹;他极端的洁癖注解了他隐形眼镜里看到的肮脏与不堪,那是他心魔扭曲出的恐惧;他不会哭及他缺失的同理心,也令他缺失了阻止心中恶魔的能力。
事实上,Ben这样的病人即是冷酷无情的捕猎者,也是迷失于虚伪世界的受害者。
单纯地臣服于生物最原始的本能,无法走出欲望的沼泽,这样的little hunger 这样的great hunger必然引人走向空虚,走向堕落,走向罪恶。
因为消除这类饥饿感的方式没什么难度,不过是满足私欲而已,是物化的私欲,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私欲,只需要跨越良知与规则,疯狂地破坏掉文明秩序即可。
所以由表入里,就走入到了困住思想者的哲学命题,饥饿的感觉注入进躯体与灵魂之中,显然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一个渴望做审判他人的判死官,一个用孱弱的爱守护他人的生命;一个是想要满足自己内心深处失衡的欲望,一个是在寻找灵魂栖所时对弱者布施希望。
Ben与钟秀演绎了这两种不同的饥饿状态。
Ben的精神世界在无聊的哈欠里一览无余,他在衣食无忧的生活里迷失了,他的great hunger沦陷在最低级的生理需求里,他的饥饿只能用“毁灭”来满足。
钟秀则迷失在了他的生存意义里,围困在了寻找创作灵感的精神世界,他的great hunger要么引领他走入不断解锁希望的成功之路,要么把他拖入虚无主义者凝视的深渊。
另外,Ben与他同阶层的朋友们展现出的空洞的灵魂,及那种虚伪的面具下无聊的生命是让人不寒而栗的。
冲出夜店的舞池,从Ben家的聚会中逃离,闻着牛粪味,钟秀在牛棚里嘶吼出的歌声有力地嘲笑了囚禁在物欲里的躯壳,即便他们都是饥饿的,甚至都是随时想要放弃自我的。
那么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不如说人们仍然留恋这个世界是为什么?
惠美的答案很简单,为了从未感受过的爱,为了从未拥有过的希望,为了找到一个真心真意可以见证她“活过”的人,于是她遇见了一个天使一个恶魔。
3.爱 不管李沧东如何搅乱了杀人的线索,有关惠美与钟秀的爱情故事是异常清晰的,因为这份爱情很久很久以前就驻扎在了惠美的心里,遗憾的是,惠美注定得不到钟秀可以给予她的肯定的答复。
电影是这样表现的。
回忆里,惠美与钟秀比邻而居,七八岁时钟秀从枯井里救出了惠美,惠美铭记在心而钟秀忘得一干二净,惠美因钟秀高中时说的一句“你很丑”而选择了透支信用卡整容,而钟秀对此毫无印象。
继而进入到现在时,故友相逢,惠美认出不认识自己的钟秀,惠美用自屈的方式向钟秀示爱,直到最后Ben转述惠美的遗言“钟秀是惠美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信任的人。
” 因为相信“爱”不会伤人,所以被爱所伤所累的人永远存在。
大概是相信者的错,他们忘了人间其实也是地狱,正如萨特说的那样,“世界上有大量的人处在地狱的境地,因为他们太依附他人的判断。
”他说政治人文环境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在无法割离的世俗中,还可以说是因为大量的人无法挣脱被人定义被人审判的枷锁,这更符合《燃烧》的主题。
至于钟秀对惠美的爱,是不用怀疑的,他不仅说给Ben听,他还用性来表达了他对爱的珍视。
不过不能因此而否认爱的杀伤力,钟秀是以爱的名义审判了惠美,他说只有娼妓才随随便便脱衣服。
惠美的母亲用家长的权威审判了惠美,惠美是个爱编故事的撒谎精。
Ben则用有色的眼睛猎杀了惠美,惠美是个消失了也不足惜的垃圾。
有时 这个世界是荒诞的,是恶毒的。
看到的未必是真相,不曾被说起的未必不存在 。
“眼见为实”,再不能作为百分百的真相而存在了。
那口枯井证明了眼睛与嘴巴合作是可以篡改历史的,甚至不需要心存任何恶意,只需要你不知道,你具有话语权,就可以否认事实的存在。
说到此,就要说整个社会的刻板印象,被世界定义的人们,人们深受其害,同时人们又在选择更加弱小的同类,去定义他们,去审判他们。
钟秀的父亲被村民定义了,钟秀的母亲被父亲定义了,钟秀被一文不值的“预备作家”身份定义了,钟秀用威廉福克纳的小说定义了自己,钟秀用威廉福克纳定义了父与子、子与母的关系。。。。。。
直至升华出女人的生存环境。
不难看出,电影《燃烧》是无限同情女人的,在编排的故事里它想要守护女人,然而在现实的生活里它摄录进来的却是另一个模样。
钟秀拿着请愿书来到邻居家,站在拉门后的女主人用“没有人”诠释了女人的社会地位,在家庭中女人甚至连“人”都谈不上。
这当然不是危言耸听,似乎是稀松平常的说法,但这就是一种固化的行为与思想。
另外,钟秀为寻找惠美,从惠美的朋友那里听到了女人对自由国度的向往,感受到了她们想要挣脱的无奈,在那一刻如果说钟秀的怜爱之心恰是李沧东的,那么整部电影延续了早期电影《诗》的使命,一直在为悲苦的女人吟诵。
4.金钱 除了“隐喻”这个词,钱在《燃烧》里是最常提起的名词,它在对比中赤裸裸地存在。
破旧的皮卡车与华丽的保时捷;糟乱的祖屋与江南区的豪宅。
惠美的妈妈对钟秀说,转告惠美不还清信用卡不许回家。
十六年未见的妈妈对钟秀说,他们像阴间的使者追着她讨债。
Ben说,惠美没有一分钱,不会去旅行的。
的确,Ben寻找的猎物都是渴望金钱的女人,她们生活在底层无依无靠一无所有。
于是,钱是鱼饵,钱在Ben的意识里成为了合法冲抵道德与法律的万能钥匙。
那一抽屉廉价的首饰,一抽屉惨死的女人,钱无所不能的威力显现出来。
Ben用金钱制造了不可想象的杀戮世界。
钟秀嘲讽的“了不起的盖茨比”,讽刺的却是如Ben一样空洞的灵魂,在钱与欲望的俘虏下,最后变成了最狠毒的掠夺者。
他们神秘地脱胎换骨了,用金钱洗白过去的坏名声,他们华丽转身成了Ben那样的人。
钟秀本可以不在乎Ben那样的盖茨比,然而,因为惠美因为爱情,从金钱的枷锁里跳出来的钟秀也无法逃避客观的现实,金钱映照出了他的贫穷、局促与愤怒,他看到了那样无力的自己。
5.暴戾 暴戾的人类!
火是暴戾的,火是愤怒的,火是无法控制的。
仿佛是这个时代的产物,人人胸中燃着一团随时可能会被引爆的怒火,电影《燃烧》引出了这样的话题,通过钟秀父亲无法自控的“愤怒”案件。
借此又可以一番探讨,因人而异,愤怒的理由不同,发泄怒火的方式不同。
钟秀的父亲可以藏起一套锃亮的刀具,然后搬起椅子砸出他的怒火。
Ben可以像烧塑料大棚一样毁灭掉别人的生命,平衡他的怒火。
钟秀可以以牙还牙,烧掉Ben的皮囊烧掉Ben的恶灵,平息他的怒火。
但人们始终找不到不快乐的起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焦虑与怒火在人间肆无忌惮地蔓延开的。
说起来,所有的解读都是我眼中的山水,如此啰嗦全部缘于我对电影《燃烧》的喜爱。
刘亚仁的演技毋庸置疑,最后冻成那样必须加分。
千里挑一的全钟瑞也是个大大的潜力股。
但我最为欣赏的还是史蒂文.元,对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他不动感情的笑声,不动声色的笑脸,拿捏得恰到好处,真的很期待他的其他剧情片。
行尸里的快递哥,在人间戏剧里扮魔,圈粉也毫不含糊。
燃烧,照亮了阶级性。
影片有很多关于阶级的对比。
例如女人,海美和宗秀打炮,却和Ben同居。
例如车,宗秀开着破旧不堪的卡车,行驶在乡间,Ben开着保时捷,驶过静谧的江南区。
例如话语权,Ben一直保持的微笑,宗秀一次次的语塞。
例如见识,Ben没见过乡间的朝鲜喇叭。
宗秀没见过Ben的保时捷,也不知道韩国为什么有这么多“玩着工作“的盖茨比。
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没有表象遮掩。
_______________在影片开始,海美说起非洲卡拉哈里沙漠的布希族:“对布希族来说有两种饥饿的人,肚子饿的人,是little hunger。
为生活意义饥饿的人,我们为什么活着,人生有何意义,终日探寻那种问题的人,才是真正饥饿的人,是great hunger。
”
Ben是great hunger。
宗秀和海美,great hunger和little hunger两者皆有。
他们都受Ben的支配。
海美,学哑剧的空想家。
被Ben包养,满足了little hunger。
但她是一个缺乏爱与活着的意义的女孩。
没有人爱她,包括她的家人。
所以她也不会自爱。
“我也想像晚霞一样,消失不见呀。
”
她被Ben带到聚会上,表演,跳舞,抽大麻,为Ben的圈子带来欢乐。
海美癫狂快乐,陶醉其中。
在Ben身边,她获得存在的意义,满足了great hunger。
我注意到,海美跳舞的时候,旁边暗喻性的出现一条狗。
_______________Ben也有great hunger。
他的对抗办法是寻觅“塑料棚”然后以上帝般享受的姿态,品味烧掉它的快乐。
“我不会判断塑料棚该不该烧,只是接受它要被我烧掉的现实,下雨会发洪水,雨会做出判断么?
不会,这既是大自然的道德。
”找到一个个没用碍眼的塑料棚,然后浇上汽油,十分钟就烧完。
之后,就听到从骨头里传来欢乐的bass。
塑料棚,就是整容的塑料女孩海美。
_______________Ben在某种程度上,给了宗秀引导与灵感。
宗秀说是写小说,但有过什么作品么?
写作,或者标榜作家,是宗秀摆脱身份危机的一种方式。
就像我们会在落魄的时刻,把“梦想成为谁”挂在嘴边。
和海美一样,great hunger和little hunger,宗秀都有。
宗秀想要保护海美,在寻找海美的过程中四处碰壁。
宗秀对Ben说自己爱海美,但也只能说说而已。
在Ben眼里,宗秀是有趣的,他有更大的求知欲,Ben愿意把他得意的欲望与价值观分享给他。
受困于眼界,生活。
宗秀很难成为优秀的作家。
必然无法完成阶级跨越。
一位作家,great hunger也要靠上层人教导。
完成灵魂给养。
这一段,很讽刺。
宗秀的爸爸也曾富有过,错误的投资,让宗秀与Ben的生活背道而驰,在各自的维度里固定。
结局与伤痕早已注定。
_______________各个阶级都无法避免人性本质的躁动,燃烧,是宣泄躁动的途径。
躁动的民众点燃了街道。
宗秀的爸爸烧了妈妈的衣服,Ben点燃了塑料女,宗秀意淫般点燃了Ben的车,幻想自己报了仇。
而海美点燃了自己。
人性,也只有在这一点的时候,是没有阶级的。
_______________痛苦之于艺术,流血的双手将痛苦变成艺术,然后再变成高雅的代名词。
高雅再成为上流社会的装饰。
受难的耶稣,逃难的圣母,流血的民众,激烈的对抗,都变成了Ben们吃饭的背景墙。
宗秀捡起来Ben丢给他的人血馒头,在没有海美的房间里,开始写小说。
而Ben,继续使用了造物主的道德,听自己内心发出的bass。
影片克制又悲怆,自省又温柔。
看完后是无力,是战栗,是自省,是脊背发凉。
平凡事件里,绵里藏针。
日常情感上,漫长而麻木的低鸣。
这也是李沧东的躁动与燃烧,让我们在这一瞬间,听到他的bass。
3年前,我和她在一个熟人的婚礼上相遇,要好起来。
年纪我和她几乎相差一轮,她20,我31。
但这不算什么大问题。
当时我伤脑筋的事除此之外多的是。
老实说,也没工夫一一考虑什么年龄之类。
她一开始就压根儿没把年龄放在心上。
我已结婚,这也不在话下。
什么年龄、家庭、收入,在她看来,都和脚的尺寸声音的高低指甲的形状一样,纯属先天产物。
总之,不是考虑便能有对策那种性质的东西。
她一边跟一位有名的某某老师学哑剧,一边为了生计当广告模特。
不过,因她嫌麻烦,时常把代理人交待的工作一推了之,所以收入实在微乎其微。
不足部分似乎主要靠几个男人好意接济。
当然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只是根据她的语气猜想大概如此。
话虽这么说,可我并非暗示她为钱而同男人困觉什么的。
偶尔或许有类似情况。
即使真有,也不是本质性问题。
本质上恐怕单纯得多。
也正是这种无遮无掩不拘一格的单纯吸引了某一类型的人。
在她的单纯面前,他们不由想把自己心中盘根错节的感情投放到她身上去。
解释固然解释不好,总之我想是这么回事。
依她的说法,她是在这种单纯的支撑下生活的。
当然,如此效用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这同"剥橘皮"是同一道理。
就讲一下"剥橘皮"好了。
最初认识她时,她告诉我她在学哑剧。
我"哦"了一声,没怎么吃惊。
最近的女孩都在搞什么名堂。
而且看上去她也不像是一心一意磨练自己才能的那种类型。
而后她开始"剥橘皮"。
如字面所示,"剥橘皮"就是剥橘子的皮。
她左边有个小山般满满装着橘子的玻璃盆,右边应该装橘皮的盆---这是假设,其实什么也没有。
她拿起一个想象中的橘子,慢慢剥皮,一瓣一瓣放入口中把渣吐出。
吃罢一个,把渣归拢一起用橘皮包好放入右边的盆。
如此反复不止。
用语言说来,自然算不了什么事。
然而实际在眼前看10分20分钟---我和她在酒吧高台前闲聊时间里她一直边说边几乎下意识地如此"剥橘皮"---我渐渐觉得现实感被从自己周围吮吸掉。
这实在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情。
过去艾科曼[Karl Adolf Eichmann(19061962),纳粹党卫军中校,作为二战中屠杀犹太人的主要罪犯,在阿根廷被以色列秘密警察逮捕,在耶路撒冷被判死刑。
]在被送上以色列法庭时,有人建议最合适的刑法是将其关进密封室后一点点将空气抽去。
究竟遭遇怎样的死法,详情我不清楚,只是蓦然记起这么回事。
"你好像满有才能嘛。
"我说。
"哎哟,这还不简单,哪里谈得上才能!
总之不是以为这里有橘子,而只要忘掉这里没橘子就行了嘛,非常简单。
" "简直是说禅。
" 我因此中意了她。
我和她也不是常常见面。
一般每月一回,顶多两回。
我打电话给她,约她出去玩。
我们一起吃饭,或去酒吧喝酒,很起劲地说话。
我听她说,她听我说。
尽管两人之间几乎不存在共同话题,但这无所谓。
可以说,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吃喝钱当然全由我付。
有时她也打电话给我,基本是她没钱饿肚子的时候。
那时候她的确吃很多,多得叫人难以置信。
和她一起,我得以彻底放松下来。
什么不情愿干的工作啦,什么弄不出头绪的鸡毛蒜皮小事啦,什么莫名其妙之人的莫名其妙的思想啦,得以统统忘却脑后。
她像是有这么一种本事。
她所说的话没有什么正正经经的含义,有时我甚至只是哼哈作答而几乎没听。
而每当侧耳倾听,便仿佛在望远方的流云,有一股悠悠然的温馨。
我有跟她说了不少。
从私人事情到泛泛之论,都可以畅所欲言。
或者她也可能同我一样半听不听而仅仅随口符合。
果真如此我也不在乎。
我希求的是某种心绪,至少不是理解和同情。
两年前的春天她父亲心脏病死了,一笔稍微凑整的现金归她所有。
至少据她说来是这样。
她说想用这笔钱去北非一段时间。
何苦去北非我不清楚,正好我认识一个在阿尔及利亚驻京使馆工作的女孩,遂介绍给她。
于是她去了阿尔及利亚。
也是因势之所趋,我到机场送她。
她只拎一个塞有替换衣服的寒伧的波士顿旅行包。
外表看去,觉得她与其说去北非,莫如说是回北非。
"真的返回日本?
"我开玩笑问道。
"当然返回呀!
"她说。
三个月后她返回日本。
比走时还瘦了3公斤,晒得黑漆漆的,并领回一个新恋人,说两人是在阿尔及利亚一家餐馆相识的。
阿尔及利亚日本人不多,两人很快亲密起来,不久成了恋人。
据我所知,此人对她是第一个较为正规的恋人。
他二十七八岁,高个子,衣着得体,说话斯斯文文。
表情虽不够丰富,但长相基本算是漂亮那类,给人的感觉也不坏。
手大,指很长。
所以了解这么详细,是因为我去机场接两人来着。
突然有电报从贝鲁特打来,上面只有日期和飞机航班。
意思像是要我接机。
飞机一落地---其实由于天气不好飞机误点4小时之久,我在咖啡屋看了4本周刊---两人便从舱门挽手走出,俨然一对和和美美的小夫妻。
她将男方介绍给我。
我们几乎条件反射地握手。
一如在外国长期生活之人,他握得很有力。
之后我们走进餐馆。
她说她横竖得吃盖浇饭,我和他喝啤酒。
他说他在搞贸易。
什么贸易却没说。
至于是不大喜欢谈自己的工作,还是怕谈七来只能使我无聊故而客气不谈,情由我不得而知。
不过老实说,对于贸易我也不是很想听,就没特意打听。
由于没什么好谈的,他讲起贝鲁特治安情况和突尼斯的上水道。
看来他对北非到中东的局势相当熟悉。
吃罢盖浇饭,她大大打个哈欠,说困了,样子简直像当场就能睡着似的。
忘说了,她的毛病就是不管什么场所都困。
她提出用出租车送我回家,我说电车快自己坐电车回去。
搞不清自己是为什么特意来的机场。
"能见到你真高兴。
"他怀有歉意似的对我说。
"幸会幸会。
"我也回道。
其后同他见了几次。
每当我在哪里同她邂逅,旁边肯定有他。
我和她约会,他甚至开车把她送到约会地点。
他开一辆通体闪光的银色德国赛车。
对车我几乎一无所知,具体无法介绍,只觉得很像费里尼黑白电影中的车,不是普通工薪人员所能拥有的。
"肯定钱多得不得了。
"一次我试探她。
"是的。
"她不大感兴趣似的说,"肯定是的,或许。
" "搞贸易能赚那么多?
" "搞贸易?
" "他那么说的,说是搞贸易工作。
" "那么就是那样的吧。
不过……我可不太清楚的。
因为看上去他也不像怎么做事的样子,总是见人,打电话。
" 这简直成了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我想。
做什么不知意,反正就是有钱,谜一样的小伙子。
※ ※ ※ ※ 10月间一个周日下午,她打来电话。
妻一清早就去亲戚家了,只我自己在家。
那是个天气晴好的惬意的周日,我边望院子里樟树边吃苹果。
仅那一天我就吃了七个苹果。
我不时有这种情况,想吃苹果想得发疯。
也许是一种什么预兆。
"就在离你家不远的地方,两个人马上去你那里玩好么?
"她说。
"两个人?
"我反问。
"我和他呀。
" "可以,当然可以。
"我回答。
"那好,30分钟后到。
"言毕,她挂断电话。
我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呆,去浴室冲淋浴刮胡子。
等身体风干时间抠了抠耳朵。
也思忖是不是该理一下房间,终于还是作罢。
因为统统理好妥当时间不够用,而若不能统统理好妥当就莫如干脆不动为好。
房间里,书籍杂志信件唱片铅笔毛衣到处扔得乱七八糟,但并不觉得怎么不干净。
刚结束一件工作,没心思做什么。
我坐在沙发上,又看着樟树吃个苹果。
两点多时两人来了。
房间传来赛车刹车声。
出门一看,见那辆有印象的银色赛车停在路上。
她从车窗探出脸招手。
我把车领到后院停车位那里。
"来了。
"她笑吟吟地说。
她穿一件薄得足已窥清楚乳峰形状的短衫,下面一条橄榄绿超短裙。
他穿一件藏青色轻便西服,觉得与以前见面时印象多少有所不同---至少是因为他长出两天左右的胡须。
虽说没刮胡须,但在他全然没有邋遢感,不过阴翳约略变浓一点罢了。
下了车,他马上摘下太阳镜,塞进胸袋。
"您正休息突然打扰,实在抱歉。
"他说。
"哪里,无所谓。
每天都算休息,再说正一个人闲得无聊呢。
"我应道。
"饭食带来了。
"说着,他从车座后面拿出一个大白纸袋。
"饭食?
" "也没什么东西。
只是觉得星期天突然来访,还是带点吃的合适。
"他说。
"那太谢谢了。
从早上起就光吃苹果了。
" 进了门,我们把食物摊在桌子上。
东西相当可观:烤牛肉三明治、色拉、熏鲑鱼、蓝浆果冰激凌,而且量也足够。
她把东西移往盘子时间里,我从冰箱取出白葡萄酒拔出软塞。
俨然小型宴会。
"好了,好吧,肚子饿坏了。
"以久饥肠辘辘的她说。
我们嚼三明治,吃色拉,抓熏鲑鱼。
葡萄酒喝光后,又从冰箱拿啤酒来喝。
我家冰箱惟独啤酒总是塞得满满的。
一个朋友开一家小公司,应酬用的啤酒券剩下来就低价格分给我。
他怎么喝脸都毫不改色。
我也算是相当能喝啤酒的。
她也陪着喝了几瓶。
结果不到一个小时空啤酒罐就成排成行摆满桌面。
喝得相当可以。
她从唱片架上挑出几张,放在自动转换唱片的唱机上。
迈尔斯·迪巴思的《空气精灵》传到耳畔。
"自动转换唱片的唱机---你还真有近来少见的东西。
"他说。
我解释说自己是自动转换唱机迷。
告诉他物色好的这类唱机相当不易。
他彬彬有礼仪地听着,边听边附和。
谈了一会唱机后,他沉默片刻。
然后说:"有烟草叶,不吸点儿?
" 我有点犹豫。
因为一个月前我刚戒烟,正是微妙时期,我不清楚这时吸大麻叶对戒烟有怎样的作用。
但终归还是决定吸了。
他从纸袋底部掏出包在锡纸里的黑烟叶,放在卷烟纸上迅速卷起,边角那儿用舌头舔了舔。
随即用打火机点燃,深深吸几口确认火着好后转给我。
大麻叶质量实在是好。
好半天我们一声不响,一人一口轮流吸着。
迈尔斯·迪巴思终了,换上约翰·施特劳斯的圆舞曲集。
搭配莫名其妙,不过不坏。
吸罢一支,她说困了。
原本睡眠不足,又喝了三瓶啤酒吸了大麻的缘故,她确实说困就困。
我把她领上二楼,让她在床上躺下。
她说想借T恤。
我把T恤递给她。
她三两下脱去衣服只剩内衣,从头顶一下子套进T恤躺下。
我问冷不冷时,她已经咝咝睡了过去。
我摇头下楼。
客厅里她的恋人已卷好第二支大麻。
小子真是厉害。
说起来我也很想钻到她旁边猛猛睡上一觉。
却又不能。
我们吸第二支大麻。
约翰·施特劳斯的圆舞曲仍在继续。
不知为何,我竟想起小学文艺汇演上演的剧来。
我演得是手套店里的老伯,小狐狸来店找老伯买手套。
但小狐狸带来的钱不够。
"那可不够买手套噢。
"我说。
角色有店不地道。
"可我妈妈冷得不得了,都红红的冻裂了。
求求您了。
"小狐狸说。
"不成,不行啊。
攒够钱再来。
那样……" "……时常烧仓房。
"他说。
"失礼?
"我正有点心不在焉,恍惚自己听错了。
"时常烧仓房。
"他重复道。
我看着他。
他用指尖摩挲打火机花纹,尔后将大麻狠狠吸入肺里憋10秒钟,再徐徐吐出。
烟圈宛如actoplasm[心灵科学上假设由灵媒释放出的一种物质]从他口这飘散出来。
他把大麻转递给我。
"东西很不错吧?
"他问。
我点头。
"从印度带来的,只选特别好的。
吸这玩艺儿,会莫名其妙想起好些事来。
而且都是光和气味方面的。
记忆的质……"说到这里,他悠悠停了一会,寻找确切字眼似的轻打几个响指。
"好像整个变了。
你不这么认为?
" "那么认为。
"我说。
我也恰好想起文艺汇演时舞台的嘈杂和做背景用的厚纸板上涂的颜料味儿。
"想听你讲讲仓房。
"我说。
他看我一眼。
脸上依然是没有堪称表情的表情。
"讲可以么?
"他问。
"当然。
" "其实很简单。
浇上汽油,扔上擦燃的火柴,看它忽地起火---这就完事了。
烧完15分钟都花不上。
" "那么,"我衔住烟在口,竟找不出下一个词来。
"干吗烧仓房呢?
" "反常?
" "不明白。
你烧仓房,我不烧仓房。
可以说这里有显而易见的差别。
作为我,较之是否反常,更想弄清这差别是怎么个东西。
再说,仓房是你先说出口的。
" "是啊,"他说,"的确如你所说。
对了,可有拉比·沙卡尔的唱片?
" 没有,我说。
他愣怔了一会。
其意识仿佛拉不断扯不开的橡胶泥。
抑或拉不断扯不开是我的意识也未可知。
"大约两个月烧一处仓房。
"他说,继而打个响指,"我觉得这个进度最合适不过。
当然我指的是对我来说。
" 我不置可否地点下头。
进度?
"烧自家仓房不成?
"我问。
他以费解的眼神看我的脸。
"我何苦非烧自家仓房不可呢?
你为什么以为我会有几处仓房?
" "那么就是说,"我说,"是烧别人的仓房喽?
" "是的,"他应道,"当然是的,别人的仓房。
所以一句话,这是犯罪行为。
如你我在这里吸大门,同属犯罪行为。
" 我臂肘拄在椅子扶手上不做声。
"就是说,我是擅自放火烧所以的别人的仓房。
当然选择不至于发展成严重火灾 来烧。
毕竟我并非存心捅出一场火灾。
作为我,仅仅是想烧仓房。
" 我点下头,碾死吸短的大麻。
"可一旦给逮住就是问题哟。
到底是放火,弄不好可能吃刑罚的。
" 哪里逮得住!
"他很自若地说,"泼上汽油,擦燃火柴,转身就跑,从远处用望远镜慢慢欣赏。
根本逮不住。
何况烧的不过是小得不成样子的仓房,警察没那么轻易出动。
" 其言或许不差,我想。
再说,任何人都不至于想道如此衣冠楚楚的开外国车的小伙子会到处烧人家仓房。
"这事她可知道?
"我指着二楼问。
"一无所知。
说实话,这事除你,没对任何人讲过。
毕竟不是可以对谁都讲的那类事。
" "为什么讲给我听呢?
" 他笔直伸出左手指,蹭了蹭自己的脸颊,发出长胡须沙沙作响那种干涩的声音,如小虫子爬在绷得紧紧的薄纸上。
"你是写小说的,可能对人的行动模式之类怀有兴趣,我想。
并且猜想小说家那种人在对某一事物做出判断之前能够先原封不动地加以赏玩。
如果赏玩措辞不合适,说全盘接受也未尝不可。
所以讲给了你。
也很想讲的,作为我。
" 我点头。
但坦率地说,我还真不晓得如何算是全盘接受。
"这么说也许奇怪,"他在我面前摊开双手,又慢慢合在一起,"我觉得世上好像有很多很多仓房,都在等我点火去烧。
海边孤零零的仓房,田地中间的仓房……反正各种各样的仓房。
只消15分钟就烧得一干二净,简直像压根儿不存在那玩艺儿。
谁都不伤心。
只是---消失而已,忽地。
" "但仓房是不是已没用,该由你判断吧?
" "我不做什么判断。
那东西等人去烧,我只是接受下来罢了。
明白?
仅仅是接受那里存在的东西。
和下雨一样。
下雨,河水上涨,有什么被冲跑---雨难道做什么判断?
跟你说,我并非专门想干有违道德的事。
我也还是拥护道德规范的。
那对人的存在乃是诶厂重要的力量。
没有道德规范,人就无法存在。
而我觉得所谓道德规范,恐怕指的是同时存在的一种均衡。
" "同时存在?
" "就是说,我在这里,又在这里。
我在东京,同时又在突尼斯。
予以谴责的是我,加以宽恕的是我。
打比方就是这样,就是有这么一种均衡。
如果没有这种均衡,我想我们就会散架,彻底七零八落。
正因为有它,我们的同时存在才成为可能。
" "那就是说,你烧仓房属于符合道德规范的行为。
不过,道德规范最好还是忘掉。
在这里它不是本质性的。
我想说的是:世界上有许许多多那样的仓房。
我有我的仓房,你有你的仓房,不骗你。
世界上大致所以地方我都去了,所以事都经历了。
好几次差点儿没命。
非我自吹自擂。
不过算了,不说了。
平时我不怎么开口,可一喝酒就喋喋不休。
" 我们像要要驱暑降温似的,就那样一动不动沉默良久。
我不知说什么好。
感觉上就好像坐在列车上观望窗外连连出现又连连消失的奇妙风景。
身体松弛,把握不准细部动作。
但可以作为观念真切感觉出我身体的存在。
的确未尝不可以称之为同时存在。
一个我在思考,一个我在凝视思考的我。
时间极为精确地刻录着多重节奏。
"喝啤酒?
"稍顷,我问。
"谢谢,那就不客气了?
" 我从厨房拿来四罐啤酒,卡门贝干酪也一起拿来。
我们各喝两罐啤酒,吃着干酪。
"上次烧仓房是什么时候?
"我试着问。
"是啊,"他轻轻握着空啤酒罐略一沉吟,"夏天,8月末。
" "下次什么时候烧呢?
" "不知道,又不是排了日程表往日历上做记号等着。
心血来潮就去烧。
" "可并不是想烧的时候就正好有合适的仓房吧?
" "那当然。
"他沉静地说,"所以,要事先选好适合烧的才行。
" "做库存记录喽?
" "是那么回事。
" "再问一点好么?
" "请。
" "下次烧的仓房已经定了?
" 他眉间聚起皱纹,然后"咝"一声从鼻孔深吸口气。
"是啊,已经定了。
" 我再没说什么,一小口一小口啜着剩下的啤酒。
"那仓房好得很,好久没碰上这么值得烧的仓房了。
其实今天也是来做事先调查的。
" "那就是说离这儿不远喽?
" "就在附近。
"他说。
于是仓房谈道此为止。
5点,他叫起恋人,就突然来访表示歉意。
虽然啤酒喝得相当够量,脸色却丝毫没变。
他从后院开出赛车。
"仓房的事当心点!
"分手时我说。
"是啊。
"他说,"反正就这附近。
" "仓房?
什么仓房?
"她问。
"男人间的话。
"他说。
"得得。
"她道。
随即两人消失。
我返回客厅,倒在沙发上。
茶几上所以东西都零乱不堪。
我拾起掉第的双排扣风衣,蒙在头上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房间一片漆黑。
7点。
蓝幽幽的夜色和大麻呛人的烟味壅蔽着房间。
夜色黑得很不均匀,不均匀得出奇。
我倒在沙发上不动,试图接着回想文艺汇演时那场戏,却已记不真切。
小狐狸莫非把手套弄到手了?
我从沙发起身,开窗调换房间空气。
之后去厨房煮咖啡喝了。
※ ※ ※ ※ 翌日我去书店买一本我所在街区的地图回来。
两万分之一的白色地图,连小胡同都标在上面。
我手拿地图在我家周围一带绕来转去,用铅笔往有仓库的位置打X。
三天走了方圆4公里,无一遗漏。
我家位于郊区,四周还有很多农舍,所以仓房也不在少数:一共16处。
他要烧的仓房必是其中一处。
根据他说"就在附近"时的语气,我坚信不至于离我家远出多少。
我对16处仓房的现状一一仔细查看一遍。
首先把离住宅太近或紧挨塑料棚的除外。
其次把里边堆放农具以至农药等物尚可充分利用的也去掉。
因我想他决不想烧什么农具农药。
结果只剩5处,5处该烧的仓房,或者是说5处烧也无妨的仓房---15分钟即可烧垮也无人为之遗憾的仓房。
至于他要烧其中哪一处我则难以确定。
因为再往下只是喜好问题。
但作为我仍想知道5处之中他选何处。
我摊开地图,留下5处仓房,其余把X号擦掉。
准备好直角规、曲线规和分线规,出门围5处仓房转一圈,设定折身回家的最短路线。
道路爬坡沿河,曲曲弯弯,因此这项作业颇费工夫。
最后测定路线距离为7.2公里。
反复测量了几次,可以说几乎没有误差。
翌晨6时,我穿上运动服,登上轻便鞋,沿此路线跑去。
反正每天早晨都跑6公里,增加1公里也没什么痛苦。
风景不坏。
虽说途中有两个铁路道口,但很少停下等车。
出门首先绕着附近的大学运动场兜了一圈,接着沿河边没人走动的土路跑3公里。
中途遇第一处仓房。
然后穿过树林,爬徐缓的坡路。
又遇一处仓房。
稍往前有一座赛马用的马厩。
马看见火也许多少会嘶闹。
但如此而已,别无实际损害。
第三处仓房和第四处仓房酷似又老又丑的双胞胎,相距也不过200米。
哪个都那么陈旧那么脏污,甚至叫人觉得要烧索性一起烧掉算了。
最后一处仓房在铁道口旁边,位于6公里处。
已完全被弃置不管。
朝铁路那边钉已块百事可乐铁皮招牌。
建筑物---我不知能否称其为建筑物---几乎已开始解体。
的确如他所说,看上去果真像在静等谁来点上一把火。
我在最后一处仓房前稍站一会,做几次深呼吸,之后穿过铁道口回家。
跑步所需时间为31分30秒。
跑完冲淋浴吃早餐。
吃完歪在沙发听一张唱片,听完开始工作。
一个月时间里每天早上我都跑这同一路线。
然后仓房没烧。
我不时掠过一念:他会不会叫我烧仓房呢?
就是说,他往我脑袋里输入烧仓房这一图象,之后像往自行车打气一样使之迅速膨胀。
不错,有时我的确心想,与其静等他烧,莫如自己擦火柴烧干净来得痛快。
毕竟只是个破破烂烂的小仓房。
但这恐怕还是我想过头了。
作为实际问题,我并没有烧什么仓房。
无论我脑袋里火烧仓房图像如何扩张,我都不是实际给仓房放火那一类型的人。
烧仓房的不是我,是他。
也可能他换了该烧的仓房。
或者过于繁忙而找不出烧仓房时间亦未可知。
她那边也杳无音信。
12月来临,秋天完结,早晨的空气开始砭人肌肤了。
仓房依然故我。
白色的霜落在仓房顶上。
冬季的鸟们在冰冷的树林里啪啦啪啦传出很大的振翅声。
世界照旧运转不休。
※ ※ ※ ※ 再次见到他,已是去年的12月中旬了,圣诞节前夕。
到处都在放圣诞赞歌。
我上街给各种各样的人买各种各样的圣诞礼物。
在乃木坂一带走时,发现了他的车。
无疑是他那辆银色赛车。
品川编号,左车头灯旁边有道轻伤。
车停在一家咖啡馆停车场内。
当然车没以前见过那么神气活现闪闪发光。
也许我神经过敏,银色看上去多少有些黯然。
不过很可能是我的错觉。
我有一种把自己记忆篡改得于子有利的倾向。
我果断走入咖啡馆。
咖啡馆里黑麻麻的,一股浓郁的咖啡味儿。
几乎停不到人语,巴洛克音乐静静流淌。
我很快找到了他。
他一个人靠窗边坐着喝牛奶咖啡。
尽管房间热得足以使眼镜完全变白,但他仍穿开司米斜纹呢大衣,围巾也没解下。
我略一迟疑,决定还是打招呼。
但没有说在外面发现他的车---无论如何我是偶然进入这家咖啡馆,偶然见到他的。
"坐坐可以?
"我问。
"当然。
请。
"他说。
随后我们不咸不淡聊起闲话。
聊不起来。
原本就没什么共同话题,加之他好像在考虑别但是们。
虽说如此,又不像对我和他同坐觉得不便。
他提起突尼斯的港口,讲在那里如何捉虾。
不是出于应酬地讲,讲得满认真。
然而话如此细涓渗入沙地倏然中止,再无下文。
他扬手叫来男侍,要了第二杯奶油咖啡。
"对了,仓房的事怎么样了?
"我一咬牙问道。
他唇角泌出一丝笑意,"啊,你倒还记得,"说着,他从衣袋掏出手帕,擦下嘴角又装回去,"当然烧了,烧得一干二净,一如讲定的那样。
" "就在我家附近?
" "是的,真就在附近。
" "什么时候?
" "上次去你家大约10天后。
" 我告诉他自己把仓房位置标进地图,每天都在那前面转圈跑步。
"所以不可能看漏。
"我说。
"真够周密的。
"他一副开心的样子,"周密,合乎逻辑,但肯定看漏了。
那种情况是一定。
由于过于切近而疏忽看漏。
" "不大明白。
" 他重新打好领带,觑了眼表。
"太近了。
"他说,"可我这就得走了。
这个下次再慢慢谈好么?
对不起,叫人等着呢。
" 我没理由劝阻他。
他站起身,把烟和打火机放进衣袋。
"对了,那以后可见她了?
"他问。
"没有,没见。
你呢?
" "也没见。
联系不上。
宿舍房间没有,电话打不通,哑剧班她也一直没去。
" "说不定一忽儿去了哪里,以前有过几次的。
" 他双手插衣袋站着,定定注视桌面。
"身无分文,又一个半月之久!
在维持生存这方面她脑袋可是不太够用的哟!
"他在衣袋里打几个响指。
"我十分清楚,她的的确确身无分文。
像样的朋友也没有。
通讯录上倒是排得满满的,那只不过是人名罢了。
那孩子没有靠得住的朋友。
不过她信赖你来着。
这不是什么社交辞令。
我想你对她属于特殊存在。
我都有点嫉妒,真的。
以前我这人几乎没嫉妒过谁。
"他轻叹口气,再次觑了眼表,"我得走了,在哪里再见面吧!
" 我点下头,话竟未顺利出口。
总是这样。
在这小子面前语句难以道出。
其后我给她打了好多次电话。
电话因未付电话费已被切断。
我不由担心起来,去宿舍找她。
她房间的门关得严严的,直达邮件成捆插在信箱里。
哪里也不见到管理人,连她是否仍住在这里都无从确认。
我从手册撕下一页,写个留言条:"请跟我联系",写下名字投进信箱。
但没有联系。
第二次去那宿舍时,门已挂上别的入居者名牌。
敲门也没人出来。
管理人依然不见影。
于是我放弃努力。
事情差不多过去一年了。
她消失了。
每天早上我仍在5处仓房前跑步。
我家周围的仓房依然一个也没被烧掉。
也没停说哪里仓房给烧了。
又一个12月转来,冬鸟从头顶掠过。
我的年龄继续递增。
夜色昏黑中,我不时考虑将被烧毁的仓房。
(文/杨时旸) 契诃夫说,“故事中如果出现了枪,那就必须被发射。
”《燃烧》践行了这一点,枪被替换成了刀,钟秀打开了那个隐秘的柜子,然后看见了一排漂亮的匕首,它们簇新,保养得当,珍贵得与这间破败农舍极不相称,直到结尾,钟秀一刀一刀扎向了本,不知道多少人在看到这血色侵染的一幕会想到很多天以前,他第一次打开那个柜子时的眼神。
至此,“发射”完成了。
李沧东、村上春树、戛纳场刊史上最高分,以及电影节上意外地落败,这一切共构出的外部话题性或许早已超越了电影本体。
但电影本身确实是很值得玩味。
很多人谈及,这是一部颇具文学性的电影,之所以如此,或许是因为它通篇呈现出的“不确定”的微妙感,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像什么都已经发生,甚至像一切都发生到不可挽回。
它的口碑注定分裂,企图看见“故事”的人们落空了,而企图看见“氛围”的人们满足了,粗暴地总结,《燃烧》呈现的是关于“存在”的拷问,对于“意义”的索求,无论钟秀、惠美还是本,他们所做的无非就是通过某种行为,确认自身的存在感,填补一种巨大的、哲学性的、难以名状的空虚,然而,“存在的意义”最终无法得偿所愿地找到,但寻找的过程却必须赴汤蹈火般地投入,最终导向毁灭。
《燃烧》中有凶杀、跟踪和神秘的氛围,但仍然无法归类于罪案或者悬疑的类型,因为所有人物都缺乏世俗动机,他们一切行为的动机都是精神性的,在日常的琐碎与虚空里慢慢氤氲出来,难以名状。
很多人谈到《燃烧》时都谈论了“阶级”,钟秀和惠美,本和他的谜一样的年轻富豪朋友们,分裂成两个阵营,在现实世界里意外交互,更何况还有钟秀那个陷于牢狱而无计可施的破产父亲,但是,阶级决不是这部电影的着力点,换句话说,《燃烧》并不是一部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即便导演李沧东主观上有意以此关照韩国现实的青年境遇,但是,作为最终呈现的结果,它超越了这种简单的写实而指向更微妙的精神维度。
相较于马克思主义的分析工具,不如说,《燃烧》更适用于萨特或者加缪建构出的精神谱系,有关存在、虚空、无聊以及“为什么我被放置于人间”这样的无解天问和充满自毁倾向的挣扎。
惠美一直提及那段舞蹈,关于不同层面的饥饿,针对物质的和针对精神的,这显然更确证了这一点,无论是谁,无论处于怎样的生存境遇中,人都会陷入被“无意义感”魇住的困境,从这个角度上看,《燃烧》通篇都直接指向“虚空”,人们不明就里,不知所终,充满惶惑,每一个人都被动地被放置于这个世界,以不同的面貌和身份,但都共同面对着一种无处不在的虚无感。
这虚无需要被被食物、酒精、金钱、性、麻醉剂或者杀戮填充。
惠美在卡债高筑之下,也要去往非洲,于她而言,那几乎是一种精神上的必须,以此冲抵现实生活中已牢不可破的逼仄,而与此同时,拥有巨大精神饥饿的本则用“燃烧”填充自己的饥饿,燃烧或者杀戮,从外部去看是一种破坏,但于他的内心世界而言,却是缝合与疗愈。
而所有凡此种种需求,似乎都莫名其妙,不指向现实目的只为了解救精神危机。
惠美在夕阳和大麻的催化之下,跳起了那段孤独的舞蹈,指涉的就是企图飞升却又被困住的灵魂,它指向了这世上的每一个人。
《燃烧》中的角色并没有阶级分化之后的那种对立与压迫,即便其中含有关于杀戮和玩弄的暗示,但他们都不过是在自己的精神轨迹上寻找一种慰藉和解脱,只是,从世俗角度去看,有些人成为了猎手,有些人沦为了猎物,这更多的是一种苍茫的宿命感,而不是孰高孰低的食物链。
《燃烧》还有很多其他有趣的、微妙的解读空间,比如钟秀和惠美第一次欢爱时那束炫彩的光,比如,钟秀自慰时,窗外耸立的塔,又比如这整个故事中真实与虚幻的界限,这一切都真的发生过吗?
还是出于钟秀这个准作家混乱的大脑,比如那只猫和那口井,它们存在吗?
或者它们只是倒转现实,坠入虚妄的开关?
这故事拥有无数分叉小径,任何人都能择一而行。
电影我目前只看了一遍,通过回忆,我罗列了大概24个细节和隐喻。
首先说三个我目前为止没有在网上其他地方看到过的。
剧情就不介绍了,想看介绍可以去我公众号。
PS:说在前面,真相是不确定的。
导演的手法就是不确定。
各位如果要读,我这篇应该是网上最全最深的。
但是你要有耐心读完,才知道我的观点,谢谢。
1.反社会人格Ben约等于承认了自己是反社会人格。
Ben说,自己从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流过眼泪。
不知道自己心里有没有悲伤,因为没有眼泪作为证据。
这是标准的反社会人格表现。
Ben还说,自己烧掉那些没有用的大棚,是天性,是自然道德,自然法则。
这也是反社会人格,或者说是脱离了普通道德规范的表现。
有一点点类似于汉尼拔吃人。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Ben的生活太优越了,太有钱了,太幸福了,找不到存在的意义和目标,所以变态了。
这样的富人变态杀人,也有很多。
比如我前段时间给大家介绍的真实纪录片《纽约灾星》,比如《美国精神病人》等等。
2.牛钟秀家里有一头牛。
Ben家里有一副人体画。
首先我第一眼看见这幅画,脑子里想的第一个词就是反社会人格,第二个词就是牛排。
大家可以对比一下,西餐厅经常有这种牛排图,颜色搭配一样的也有。
我没找到完全匹配的。
所以我一直脑补的是,Ben把海美吃掉了。
这不是我一厢情愿的凭空猜测。
结合Ben之前关于做饭的言论隐喻。
他说他喜欢做饭,喜欢把食物做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就好像祭祀给神一样,然后再吃掉。
自己吃掉自己的祭品。
而说完这段话,海美问他什么叫隐喻,Ben说,你问钟秀。
钟秀说,我要上厕所。
然后就在厕所那个走廊里,这幅画就出现了。
这就是隐喻。
最后钟秀家那只牛还叫了几声。
也是隐喻。
吃,可以是虚,也可以是实。
3.夕阳下的消失上一条说到,把食物做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这也是有对照的。
Ben不仅会打扮自己的猎物,而且还会灌输思想。
证据就是,海美说了一段关于在夕阳下消失的台词。
她说害怕死亡,害怕存在没意义,就好像消失的夕阳和晚霞。
而这句话,Ben后来也说过,不仅说过,而且还是非常自然的说出来。
在我看来,Ben绝不是那种偷别人台词和思想的人,这段话很可能是Ben灌输给海美的。
就在海美去非洲追寻人生意义的时候。
而海美后来也在夕阳晚霞下,完成了一段唯美的裸体舞蹈。
这夕阳晚霞下的裸体舞蹈,可能是今年最美的荧幕片段了。
4.三次舞蹈海美曾对钟秀说自己去非洲的原因:海美在电影中一共跳了三次舞。
第一次是做模特工作。
第二次是在聚会上,跳了大饥饿和小饥饿的舞。
第三次是在夕阳下,跳了哑剧鸟儿飞翔寻找自由的舞。
这三次舞,就是这个角色的内核。
5.饥饿的舞蹈小饥饿,就是食物的饿,象征着人的基本需求。
大饥饿,就是寻找人生存在的意义。
人生想要像鸟儿一样自由,像爵士乐一样快乐,但最终求而不得。
因为人最终会像夕阳一样死去。
在存在主义和虚无主义之间,人们彷徨低惆。
海美在晚霞里的裸舞,表面又美又自由,最终却消失在黑暗里。
而海美最终也开始哭泣。
人活着,到底有没有意义,我们是谁,从哪来,到哪去,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这恒古的问题,无解。
6.烧棚子对比起海美精神思想上的痛苦,Ben就显得从容不迫。
不要太认真,他对钟秀说。
在Ben的心里,很简单。
就顺应自然,烧烧棚子。
不必刻意去寻找意义,就玩玩乐乐就好。
Ben可能就是一个虚无主义者。
所以才会给海美灌输夕阳这个思想。
因为没有意义,所以才要找到活着的感觉。
在原著小说中,Ben有这样一句话:你有你的仓房,我有我的仓房。
世上大致所有地方我都去过了,经历了所有的事。
好几次差点儿没命。
非我自吹自擂。
这句话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人生没有意思。
一场空。
所以每个人都需要找到自己的仓房,了度残生。
不要太认真,不要想什么意义,人只有在烧仓房的时候,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才能听见心里的贝斯。
7.战利品Ben是一个变态杀手,这件事在我第一次看见钟秀打开抽屉,那一抽屉的廉价首饰手环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是满满一抽屉的战利品那就是Ben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8.腕表腕表出现了3次。
第一次,算是海美和钟秀的定情礼物。
第二次,是出现在海美的女老板手上。
这代表这种表,就和海美这样的人一样,烂大街。
第三次,是出现在战利品的抽屉里。
为什么单单要拿这个表作为战利品呢?
大家可以注意到,海美其实也有其他的手环的,按照Ben收集战利品的风格,可能更偏向于手环绳。
但是Ben说,很嫉妒钟秀,因为钟秀是海美唯一信任的人 。
Ben也许从来没有被信任过,又也许觉得自己的猎物,献祭品,并不完全属于自己。
总之,夺走这个属于他俩定情信物的手表,最有成就感。
9.做饭虽然电影没有定论说,Ben一定是连环杀手。
但是我为什么一定认为他是杀手呢?
前面解释的这些反社会性格也好,哲学,性格也好,都给了我强烈的暗示。
我在看的时候,就模模糊糊的把握了这个角色的内在。
举个例子,电影里,钟秀和Ben都有做过饭。
钟秀做饭的时候,厨房乱糟糟的,电视里在播着韩国青年事业的新闻。
钟秀做饭,就是小饥饿,就是解决温饱。
而Ben做饭,为的不是填饱肚子。
而是维护自己活下去的精神需要。
祭祀。
除了这些比较玄乎的暗示,而事后的总总逻辑,也都指向了这一结果。
比如旅行箱。
10.旅行箱旅行箱可以说是最能体现海美被杀掉的地方。
试想,海美要逃跑,旅游,不可能不带旅行箱。
如果是裸逃,东西都不要了,那么家里那么多杂乱的东西,却都消失了。
而且如果是债主上门收拾了这些东西,那么没道理换门的密码。
甚至海美自己都没道理会换密码,逃跑而已,家里东西已经没了。
而Ben换了新女友。
当然,这也可以有别的解释。
这不算铁证。
甚至我们可以 说,海美和Ben一起策划了一场心理游戏,来耍弄钟秀,都可以。
脑洞可以随便开。
但是仅仅以电影里的信息来说,我还是比较倾向海美是被杀死了。
11.薛定谔的猫除了旅行箱以外,最终让钟秀确定Ben杀人的,就是猫。
这猫当初钟秀每天来喂的时候,一次面都没见过。
偏偏最终出现在Ben的家里,而且喊了名字,居然有了反映。
可是,这也不算铁证。
12.刀尽管没有铁证,钟秀还是认定了Ben杀人。
最终不知道是幻想还是真实。
钟秀用刀杀死了Ben。
这刀,是钟秀在一开场就看到过的。
悬疑电影里有一个说法,如果电影开始有一个炸弹,那么最终这个炸弹就会炸。
如果电影开始有一把刀,那么最终主角就会用这刀杀人。
这就是悬疑电影的伏笔。
13.不存在的井现在回头再看看,钟秀为什么一定要杀死Ben?
故事中,海美说,自己年幼的时候掉入枯井,没人来救自己。
只有钟秀给了她希望,救了她。
可惜,没有人记得这件事了。
后来钟秀四处打听,到底有没有这样一口井。
基本每个人,包括海美的家人,都说没有这回事。
只有钟秀的妈妈,说确实有一口井。
这又到了主题,井到底存不存在?
如果存在,那就印证海美的边缘,没人在乎。
掉进了井里,几个小时,家人都不来找。
事后也不和家人提起。
海美就好像这口枯井一样,没有存在感,没有一个人记得。
如果不存在,那么这个井就是海美编出来的一个隐喻隐喻自己就好比在一口井里,四周黑漆漆的,没人在乎自己,自己也对死亡和存在害怕到了极点。
钟秀的出现,给了自己一线希望。
所以无论存不存在,海美都把钟秀当成了世上唯一在乎自己的人。
14.一缕阳光其实钟秀也是非常在乎海美的,爱情。
因为生活在底层,所以连阳光都是高塔反射来的。
他们在那蜗居里做爱的时候,墙上那一缕阳光,在钟秀眼中,就是生命里唯一的光芒。
正因为如此,不管那口井存不存在,在钟秀心中,海美都存在。
没人在意曾经那口枯井,没人在意她的存在,可他在意,因为他见到了难得一见的阳光。
15.自慰从这里,我们便可以窥见,钟秀为什么自慰。
我个人认为,这个自慰,是钟秀唯一存在的意义。
他的理想是当作家,可是他却从来没写过什么东西,世界对他来说就像一个迷。
他虽然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但其实他也迷茫。
为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而迷茫。
在Ben的眼里,他也是一个塑料大棚,没有一点点意义。
可自从有了那一缕阳光,钟秀也找到了自己的仓房。
可这仓房,却被Ben轻而易举的抢走,并且毁掉了。
16.失业自慰除了上述解释,还有一个解释,是阶级。
底层望着高塔自慰,象征着韩国的高失业率,青年没有希望。
上升的阶级通道被封闭,阶级固化。
电影里多次提到失业。
新闻,快递兼职,找工作时只因为家住的够不够近就被淘汰,甚至包括野模特女老板的自白。
17.父亲的自尊和愤怒提到阶级,我们又要提到父亲这个角色。
角色原本很有天赋,而且颇有一番经历。
但是却因为自尊心太强,因为机会的错失,导致了一事无成。
条件也再也不可能有翻转。
这是一种好强,竞争,同时也是一种无奈的愤怒。
18.猥琐如何解读愤怒?
从钟秀的日常就可以看出端倪。
钟秀的表演,始终带着一丝猥琐。
为什么叫猥琐,想要而不敢要,想说而不敢说,求而不得,连抱怨都不敢。
只敢在心里想,意淫。
和又白又体面又优雅的Ben完全不一样一个充满自信大方,一个深深的自卑。
而自从Ben和钟秀说了烧大棚的事以后,钟秀心里的火就开始燃烧了愤怒,就开始显现了。
他甚至自己尝试着去烧大棚,来宣泄这种愤怒。
就好像他的父亲有情绪控制障碍一样。
一句话,接受不了失败的现实。
19.跟踪偷窥这种阶级属性,在原作小说里没有怎么提到。
但是在电影里,处处都是暗示。
车,房子,餐厅,付账买单,时时刻刻都在打电话,做意大利面厕所的洁具,整洁,和钟秀那句我以前的租房马桶就在洗手台边上,成对比。
和挣扎着生存的钟秀不一样,Ben来人间,就是玩一玩。
钟秀从第一次试着探问Ben的工作开始,一直都在偷窥Ben的生活。
越是对比,差距越是大。
20.打哈欠在两次聚会上,Ben都有打哈欠。
一群富人,看着一个穷姑娘聊天,嘴角含笑。
原来你在乎的一切,生命里唯一的光,或者说是一生的感悟体验,或者说想要用生命守护的,在别人眼里,就是一段无聊的消遣。
21.化妆盒Ben要“吃掉”自己的猎物之前,都会把猎物调教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调教,塑造,化妆,最后一把火烧掉。
Ben早已看穿了,或是领悟到了生命的空洞。
只有燃烧,才能让他感到自己还活着,才能再次听见心中的贝斯在骨骼里作响。
虚无之中,渴望消失的冲动,啃食着无意义的生命。
22.死亡的拥抱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钟秀杀死Ben的时候,我仿佛看见了Ben在笑。
他拥抱了钟秀,并且满意的笑了。
是因为被人插到的时候,本能的抱住,还是他早就想要这个结果了呢?
也许他终于解脱了,在这无意义的人生中,在这深深的,难以消解的空虚中,在这宛如枯井的世界上,他解脱了,满足的微笑了。
23.烧衣而钟秀烧光了他的保时捷,和自己的衣服。
就好像童年时,在父亲的命令下,烧光了自己母亲的衣服。
他的母亲在16年未见自己儿子的情况下,开口就是求帮忙还钱,以及无意义的刷着手机微信聊天。
一切都没有意义。
就在这宛如地狱的虚空人间,好像不存在的枯井一样的人生,钟秀赤裸的身体,逃走了。
他将继续燃烧。
继续履行动物的本能,啃咬,饥饿,生活,寻找自己的仓房。
只有燃烧,只有啃咬掉天使的翅膀,才不会空虚。
24.橘子哑剧回到开头,女主表演了一段吃橘子的哑剧。
她说,哑剧关键不在于假装手上有橘子,而是心理忘掉橘子的存在。
Ben也说了类似的话,我又存在非洲,我又在韩国,我同时存在。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想,这就是这部电影的主题。
电影中,大部分细节,都是虚虚实实的。
比如Ben究竟有没有杀人,虽然我个人倾向于有。
再比如钟秀有没有杀Ben,我个人觉得没有。
但是这不重要。
从电影的角度来说,四种可能组合,都有可能。
导演自己都不知道,而且他让演员凭自己感觉演。
再从哲学的角度来说,可以有,可以没有。
不确定。
不重要。
比如枯井到底存不存在,比如看不见的猫,比如那个看不见的橘子,这整个故事。
比如夕阳下的舞蹈,和转瞬即逝的晚霞,比如我们的人生。
它们存在,它们又不存在。
它们在非洲堆满游客垃圾的停车场前的晚霞里,它们在韩国贫民出租屋墙上的二手折射光斑里,它们在中国机场化妆品店的带着自尊的小样里,它们在朝鲜边界夕阳下没人在乎的女孩裸舞里,它们在看不见的橘子里或在母牛悲哀的叫声里,它们在变态杀手的化妆盒和一抽屉的战利品里,它们无处不在,可它们又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在一个无名无姓的小说家,在小说中幻想杀死比自己优秀的、全方面碾压自己的富二代的刀子里。
是的,我个人倾向于最后一场戏是钟秀的幻想,是小说情节。
真实中他并没有复仇。
因为他不仅被碾压,玩弄,杀害。
甚至连写小说的题材,都是Ben故意给他的人血馒头。
Ben多次问他小说写的怎么样,大概就是这个用意。
而Ben即使杀了人,也不在乎被知道,因为没有证据。
但是这只是我个人倾向,事实上,是幻想还是真实,都不重要。
也可以是真实。
无所谓。
这就是电影的核心,【同时存在】
这部电影,就是造了一个梦,这场梦,链接了虚幻与现实,链接了存在与不存在。
试想一下,历史上绝大部分人,数以百亿记,他们存在过,但又没人记得他们。
哪怕是被记住的,也存在大量的误解和符号化。
所以到底怎样才算存在?
这哲学问题,各有看法。
读一遍哲学史,各代哲学家都可以自圆其说,但都不能确定无误。
是的,真相就是不确定。
电影在把一个个意象叠加之后,虚实相辅相成,不明不白,一直把这份神秘感,这个不明白的真相,保存到了故事结束。
可就是这样的不确定,不明白,却让我们看到了虚无主义中,人们对庸碌的生命的无力抵抗。
也许我们永远不知道自己从哪来,到哪去,有什么意义。
也许我们从来不知道真相。
也许世界就好像那水库一样平静的运转着,假装一切都正常。
可人们的空虚、饥渴,却汹涌如烈焰般的,燃烧着。
黑格尔说的 只有无限的东西即理念,才是现实的.所有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所有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
黑格尔认为的现实,不是我们平常说的现实,而是事物的本质。
而事物的本质一定要是复合事物内在规律的,也就是理性。
这个理性也不是我们平常说的主观理性,而是合乎理性存在的本质。
所以只有合乎本质的才是黑格尔的现实,反过来所有现实的东西都是合理的。
即存在即合理.黑格尔所说的现实和理念,是他加了滤镜的。
即日常生活里,那些扭曲的,腐败的,幻想的,错误的,南辕北辙饮鸩止渴的,尽管确实发生了,尽管大众称之为现实。
其实都只是一个错误和偶然的存在根本不配享受现实的美名。
因为偶然的存在,所以只是一个在无限的时间里没有什么价值,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可有可无的东西。
而对这句话的误解和误读,从很久以前就被那些又坏又爱狡辩的政权拿去维护他们的合理性了。
现在主要是被网上的盲流子拿去抬杠用的。
这个哲学思想被大量不懂其内涵的文盲泛化滥用,脱离扭曲本意。
理解成了只要发生的就是现实就是合理的,然后以此来为自己做过的傻事说过的傻X话来辩护,其实不过就是文盲随便找一句话来维护自己而已。
从这个角度来说,倒是挺符合他们气质的。
但是要回归本意,在黑格尔眼里,这些都不过昙花一现,可有可无,没有意义。
正如那些忙碌又强词夺理的人的一生。
正如燃烧里Ben所说,存在?
不存在?
同时存在。
没有意义的,就不是现实的。
这也是电影里反复探讨大饥饿小饥饿人生意义和哑剧时,所讨论的哲学。
那些曲解歪理滥用,不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小饥饿以及逃避痛苦所以给自己找来的说辞,来证明自己的意义和价值感存在感。
而其本质就是无意义,在无限的时间内不能称之为“现实”的存在而已。
补充:今天恰巧,补充一段关于虚无。
《燃烧》把村上的原著扩展成了阶级和生命两个部分。
也就是说,在ben眼里女主这样的女孩没有存在的意义,一方面是因为阶级的困境使其看不见更大的世界。
包括男主也是一样。
为了凸显阶级和命运,导演还加入了很多其他的元素。
很有趣,但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一层表达。
那么阶级代表什么呢?
钱,地位,权力,出生。
这些东西也许确实给了人更广一点的自由,但这并不能解释生命。
ben的生命,难道就比女主更有意义吗?
原著里,ben也是因为没意义才会做这样的事,消磨时光,找到骨骼里的旋律。
人生的无意义,是全面覆盖所有阶层的。
ben只不过是靠着我比你有意义的优越感而存在的。
但他并没有好到哪去。
他四处旅游,见多识广,好几次差点丢了命,可还是觉得没意义。
所以,其实每个人都是塑料大棚。
而不止女主是。
男主也是,ben也是,你也是,我也是。
这才是村上想表达的东西。
人生虚无,可以说是哲学上比较统一的一个认识基础了。
而在此虚无上的选择,才是哲学里细分的讨论方向。
可终其所有,我们至今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来到哪去,所以这虚无还会陪伴人类,最少一千年吧。
以上,就是我的个人解读。
只看了一遍,而且没有打草稿,一些原本想谈的细节,也许会忘记写。
如有疏漏,我会在豆瓣和知乎答案填补。
这部电影,是否也没有意义,我不知道。
我看完,打了四星。
我觉得尚有不足之处。
所以对于看不懂,或者不喜欢看的人,甚至出于哲学观点不同,或是觉得这部电影太类型化,泛泛而谈的观众,我完全理解。
如果你不喜欢,没有错。
这电影确实有的地方太直白,深度不够,有的地方,又略故弄玄虚。
换一个角度,优点也可以变作缺点。
从类型电影的叙事上,以及社会、阶级等问题的表达上,都可以找到一些不足和缺乏创新。
我就不展开讲了。
但是,我相信我的解读,应该比较全面的阐述了这部电影的元素和主题。
希望可以对大家,看懂这部电影,有帮助。
而且我觉得这部电影,还是值得一看的,因为我觉得那段夕阳下的,自由的像鸟儿一样,却在哭泣中结束的裸体舞蹈,真的很美。
哪怕不久之后,它便消失在了黑暗里。
好像水消失在水中,好像雪球消失在雪地里,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如果我今天死掉,恐怕就不能像维特根斯坦一样说道:我度过了美好的一生。
也不能像司汤达一样说:活过,爱过,写过。
我很怕落到什么都说不出的结果,所以正在努力的工作。
——王小波找到你的仓房,燃烧吧。
完首发于微信公众号禁止转载欢迎共同爱好者来找我玩
韩国导演李沧东新作《燃烧》曾是第71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的大热门,影片中饰演Ben的韩裔美国演员史蒂文·元 Steven Yeun为我们呈现了堪称天才性的表演。
他不经意的打哈欠与眨眼,完美地呈现了一位将虚无主义奉为人生哲学的公子哥。
Steven Yeun他在影片中饰演一位有钱的花花公子,以烧仓房为乐。
阔别美剧《行尸走肉》的七年,史蒂文·元(Steven Yeun)的表演为《燃烧》增添了扑朔迷离的氛围。
史蒂文·元在《燃烧》中的天才表演一部分源于他的特殊身份:流淌着韩国血液的美国演员。
他的这种身份与气质完美地表现了角色的神秘,以及无所寄托的世界主义。
影片中,他总是带着一种冷酷又险恶的超然游荡在各个场景之间。
以下文字节选于《电影评论》记者Devika Girish对史蒂文·元的采访。
跟李沧东导演合作是什么样的体验?
李沧东拍电影的方式让我折服。
我不知道他拍《薄荷糖》或者其它电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拍《燃烧》的时候他是非常即兴的。
他完全按照电影本身的步骤来拍。
很多时候,我们准备好了拍摄某个场景,摄像机架好了,但导演就不拍了,说「今天感觉不太对」。
然后过了很多天,我们又回到同一个场景,突然飞来一群雪雁,他就会说「这就是我要找的!
」。
这种拍电影的方式太酷了。
我不知道除了李沧东以外,是不是还有导演可以做到这样。
你饰演的角色本身是个谜。
村上春树的原著和电影都没有对这个角色的背景做过多的交代,你是怎么为角色做准备的?
你理解这个角色吗?
我觉得我理解他。
导演并没有给我非常明确的指向。
他跟我说,「我们挑选那些我们能够感知到Ben的瞬间来演绎,但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结局的谜团其实是,Ben到底是嗜血的变态还是仅仅是个没有道德的富人。
你来决定。
」这对我来说是很酷的事情,因为只有我知道Ben做了什么。
为这个角色做准备期间,我读了很多书:尼采、叔本华、虚无主义等等。
我感觉Ben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
作为一个拥有这么多财富和特权的人,他其实和社会的另一部分人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
这就是我的方法:当一个人什么也不相信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
他燃烧的,到底是什么?
这一切都体现在他的肢体语言中,他走路和坐下的姿势都带着一种倦怠。
他觉得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所以他从来不会着急赶去某个地方。
他只是存在在某个地方。
他为什么一定要活着?
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Ben根本没有在掩盖什么,他只是空虚,一种危险又悲伤的空虚。
我觉得很多人都有这种感觉。
对我来说,李沧东电影的美在于他树立了一面照向社会的镜子,「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
《燃烧》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是,每个人都是那么孤独。
即使你拥有了全世界的财富,你还是一样孤独。
对我来说,虽然这种孤独一直都在,但在这个时代尤其严重。
你说的是现在的政治和经济环境吗?
对。
我觉得现在我们好像正处在悬崖边上,犹豫着我们到底要在互联网世界里走多远。
对于李沧东导演而言,选择我这样一个身体里有着太多美国元素的韩裔美国演员参与这部电影,是很冒险,同时也是非常适合电影主题本身的。
最近这些年,所有曾经将我们分隔的界线好像都消失了。
但我觉得,新一代的年轻人们实际上是非常失落,非常孤独的。
Ben从哪里来,我们都不得而知,这一点将他与其他两个角色区分开来。
当然。
Ben并不一定代表美国,或是西方世界,但他代表着诚实看待世界,或者说有特权去见识大部分的世界的人。
韩国的小孩们如今都在努力寻找自己,表达自己,做自己。
在西方世界,「做自己」早就深入骨髓,现在我感觉我们想要找到族群。
西方世界越来越想要找到一些集体主义,而东方世界越来越想要个人主义。
这其实是平衡的问题。
李沧东导演和我常常谈起的就是这个平衡。
《玉子》很好地融合了你的身份,但《燃烧》里,你更加靠近自己韩国的血统,你会觉得这样更真实吗?
不知道为什么,说起这个我有一点感伤。
但你说得很对,我觉得这种真实来源于导演所给予我的深度与广度,他允许我将自己的翅膀张得尽量开,不需要去符合任何一种社会结构。
演一个彻头彻尾的韩国人意味着我作为一个演员,去饰演一个角色,我不再受到任何限制。
饰演Ben这样一个带着「局外人」的眼光看待生命的人,同样给予了我最大的自由。
这是非常真实的体验。
当我与Ben用同样的眼光来看待世界,将虚无主义当成是我的焦点,身体的能量就发生了改变。
我有时候在想,美国电影的表达是否有些目光短浅,因为我们不太承认别的世界中的电影和他们鲜活的电影文化。
你在李沧东电影中的参与会不会让人们关注这样一个事实:多元化并不一定仅存在美国电影中,更应该存在于我们所认可的电影文化中。
的确。
这也是为什么我觉得能够参与《燃烧》的拍摄对我来说是很幸运的事情。
随着我们进入一个更加世界性的时代,我们就没办法再自负地认为,自己的电影世界就是唯一的电影世界,自己的经历以及自己消化文化的方式是体验的唯一方式。
对于身份的这些讨论有时候我觉得对我来说是很累的。
不是因为我觉得这不重要,而是我感觉很多时候都是在围绕美国身份在谈这件事。
如果我想要更加世界主义,生活在一个全球化的世界,那我就应该去包容其他的文化。
这些是我在往返韩国工作期间获得的经验,以后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我以后的职业应该会集中在美国,我在这里会更加自在。
但是很多时候是这样的,我所在的地方并不是那么开放和宽容,我能够扮演的角色可能还是会因为我的长相而受限。
世界上到处都有精神变态,但为什么我只能在韩国演一个变态?
接下来你想要饰演什么样的角色?
我听说你现在非常挑剔。
大家都这么觉得吗?
哈哈哈不是的!
我很幸运能够稍微缓解一下。
参与一部优秀的电影意味着我可以把自己的步调放慢。
离开《行尸走肉》的两三年,我几乎没有拍戏。
我刚刚有了小孩,所以我现在想待在家。
未来想和哪些导演合作?
非常多。
我喜欢Denis Villeneuv、朴赞郁……翻译与整理:悠木原译文发于微信公众号:蓝色映画
人们经常将贫穷分为两类,一类是物质上的贫穷,一类是精神上的贫瘠。
《燃烧》这部电影以隐喻的方式将饥饿分为两类,一种是生理上的饥饿,一种是精神上的饥饿,生理上的饥饿一般指那些穷人的饥寒交迫,而他们把精神饥饿称为极度饥饿——great hunger ,精神饥饿是指为生活意义而饥饿的人。
精神饥饿可以发生在任何阶层,但是在资本阶级最常见,因为物质的富裕让他们迷失了生活的意义,无论是吸毒、性、暴力也无法填充他们空虚的心;穷人阶层是那些被亲人抛弃的边缘人,他们失去了生活的意义,一旦他们消失是没有人在乎的,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所以前者把猎杀后者作为生活的意义,就像燃烧了那些没人在意的塑料棚一样有节奏,这就是那些精神饥饿的人借杀人的应为艺术去填充空虚到骨子的孤独。
导演并不是在批判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为观众展现社会边缘的病态问题,只有从那份众人皆孤独的氛围中抽身而出,方可看清世界的本质。
《燃烧》是李沧东执导的一部非典型犯罪片,改编自日本知名作家村上春树的原著小说《烧马棚》,影片讲述了钟秀、本、申惠美三个人纠缠不清的爱情,独特的立意,让本片轻松杀入戛纳金棕榈奖的主竟单元。
01塑料棚的意象
本说他有烧塑料棚的嗜好,这里其实是一个隐喻,塑料棚的意象其实是那些既没用又不被需要的女孩,她们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就如同《嫌疑人x的献身》里那些拾荒者一样,没有人在意他们从世界上消失,如惠美家人在她失踪时说的话,她没把卡债还清就别回来了,惠美是这些女孩的典型代表,她们如朔料棚一样,没有存在的意义,所以惠美以在男人们面前跳裸舞,来宣泄她的自甘堕落,这些行为表现得到钟秀的指责,让精神饥荒的她才会有一丝存在的意义。
上图是钟秀在本家前后两次拉开抽屉看到的首饰,后一次他看到了送给惠美的手表,此刻他才确认了失踪的惠美被本猎杀了。
由于精神上的饥饿,病态的本已经把猎杀同类女孩当作一种暴力艺术,他每两个月定期杀一个女孩,并留下她们一件首饰作为纪念品收藏,而抽屉那些杂乱的首饰才能填充他精神上的空虚。
他幻想自己烧塑料棚很显然杀人这种行为艺术已经无法满足本的心理需求了,他更倾向将杀人的过程炫耀给钟秀听,用钟秀的愤怒来满足他的病态心理,他在杀死惠美前,就用烧塑料棚的意象预告了过两天会杀了惠美,上次烧塑料棚(猎杀)是在去非洲之前,而且他会踩点,踩点的潜台词是看这个女孩有人在乎没,并且提醒钟秀保护好身边的塑料棚。
惠美的来电但是钟秀以为他真的用烧塑料棚,来享受没有空虚的喜悦,钟秀自己也尝试去烧塑料棚,并且每天检查塑料棚的数目。
直到发现惠美失踪后,他才意识到了惠美遇害,本借惠美的手机给钟秀打了一个电话,通话过程其实是本在收拾惠美尸体的时候(有拉拉链声和扣车门声)。
整个过程都是本在疯狂的表现他杀人的快感,以至于这种表现超越了杀人本身带给他的快感。
本第n+1个猎物本之所以可以让这些女孩有归属感,是因为那些失去生活意义的女孩,从来没有人在乎过她们的存在,只有在本这里他们才会体会到被宠爱的感觉,无论这种宠爱真假与否。
本是能给这些女孩“幸福”与“意义”的人,尽管这种泡沫式的爱是转瞬即逝的,他用昂贵的化妆品细致的为那些从来没见过市面的女孩装扮,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那些上流人士的逢场作戏。
02饥饿度的分析这三个人都是典型的精神饥饿者,但是他们的饥饿程度是有深浅度的,钟秀>本>惠美。
惠美是精神饥饿的食物链的最底层以她为代表的群体是初级的精神饥饿者,也是中级饥饿者猎杀的精神粮食。
惠美是离开家乡负债累累的人,她的这个群体的人属于自甘堕落型,失去了生活的意义,但是对于自身精神的空虚是无作为的,她们不会反抗命运的安排。
本属于食物链的中级饥饿者他们的饥饿属于主动层次的,以本为代表的群体是少数的,他们的生活失去意义是因为物质的满足,物质层面的富裕让他们失去了前进的动力,但是他们这个群体会去反抗这种空虚,
所以他们以猎杀同类为生活的意义,他认为那些女孩本来就该消失,只有消失了才会终结精神层面对她们的摧残,他认为这是一种正义的行为,就像燃烧了那些没用了的塑料棚一样,那些塑料棚(女孩)是在等待他去烧它们。
钟秀是食物链顶端的高级饥饿者
父亲被判入狱,母亲离开家乡16年,与他第一次重逢就是让他还500万欠款,并且母亲并不在乎他的存在(会面玩手机的轻视)。
但是他是很在乎这些离开他的家人,并是最在乎惠美的人,但是迫于阶层的压力让他无法开口,成天以手淫与幻想打发孤独的时光,而且本以杀害惠美来刺激他,如果他不能杀了本,就得在一种煎熬中度过余生,只有杀了本才能完成生活的意义,这是比本更高级的一种反抗,因为他的猎物更高一个层次。
03井存在的双层含义惠美给钟秀讲了小时候自己掉进了枯井里,是钟秀把他救了出来。
至于这个“枯井”到底存在不存在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人们已经不在乎它的存在了,而习惯于忘记这件事。
邻居说没有枯井,而钟秀妈说有枯井,笔者是倾向是有枯井的,因为导演想借枯井来侧面说明没有人在意惠美小时候的事,来表现他的精神饥饿。
第二层含义是惠美对钟秀的暗示。
惠美其实已经了解到了本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知道和本在一起会让她陷入更深的枯井,但是她并没有别的选择,所以他编了枯井的故事,暗示钟秀把她从本的枯井救出,可是秀中始终没有勇气当面说出他爱她,即便在本暗示要收割惠美时,他才唯唯诺诺的说出了“爱”,但是当惠美出来时,他吓得闭口不言。
惠美离开时,期望的眼神中包含了让他挽留自己,但是对于高富帅的等级压制,钟秀退缩了。
04同类型作品《燃烧》这种隐喻的表现手法,简直是《路边野餐》的翻版,像这类影片还是比较多的,如《怒》、《生吃》这类以隐晦与象征形式去描述社会边缘人的挣扎,似乎很受戛纳电影节的青睐,因为这类影片以电影的独特性表达了文本形式难以表达的意象,并且很大程度的揭露了一个社会问题,带给观众的新奇远超越了类型片的形式。
一旦一部电影能给观众留下想象的空间,那么这部影片就有了浓郁的艺术成分,这就是艺术与现实的划分,比如《燃烧》里并没有告诉观众本是如何去杀那些女孩的,但是告诉了观众钟秀是如何杀本的,让观众去想象本的残忍,来完成镜头的平衡问题。
为边缘人发声的电影,总能将现实中麻木的人震耳发聩,这或许就是《燃烧》的魅力所在,而本片最大的两点是将那种窒息般的孤独感平滑地营造出来了 ,真正的孤独是别人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而你却在他们之中想看的话也可以到:VIP新电影 即可观看,看看你对这部电影是怎样的看法呢?
在看电影之前临时看了一下村上的《烧仓房》,篇幅很短,大概十几分钟就看完了。
内容简单却隐晦,但是不需要多加说明就能猜出烧仓房的真正意义,结尾说 “她消失了”,而 “我不时考虑将被烧毁的仓房”。
看完这篇我基本可以大概猜想出电影的剧情。
跟小说中一样,本是一个“伟大的盖茨比”,李沧东又结合了韩国当下的社会状况,借钟秀的嘴说出韩国有很多盖茨比。
小说中说本是做贸易的,电影中本没有说自己的职业,只是说自己就是在玩,说现在玩和工作已经渐渐没有区别了,大多是有很强经济基础的人才能谈笑风生地说出这种话。
类似本,类似本的一群朋友,甚至于刘亚仁在老手里演的一类人,可以被划分为富二代的一类人。
他们自命不凡,高人一等,行为总是一贯的优雅和做作然后不自觉地透露出怜悯般的轻视。
第一次聚会大家看到手舞足蹈声情并茂讲着自己旅行经历的惠美和后来聚会那个在免税店工作的和惠美很相似的同样讲着店员经历的女孩的反应是类似的,但又不太一样。
对待惠美,大家表现出兴趣寥寥,因为她虽然是一个平凡贫穷的人,但她的经历其实并不普通,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去非洲旅行见识这些从未见过的东西,这些自命不凡的人的内心并不想表现出对她的好奇,反而是不屑并且开她的玩笑让她表演,而天真烂漫如惠美也真的很开心得在众人面前舞蹈。
而第二个女孩在讲自己在免税店和中国客人的故事时,大家表现得很有兴趣,一边搭话一边开始讲一些自己的评判,这个女孩的存在衬托出其他人的高人一等,他们可以站在人生的制高点来看这个女孩,就像是人类看羸弱的蚂蚁,觉得她的这些平民故事很有趣,交流后直接引入自己的话题,人生赢家的姿态显露无疑。
本跟他们是同一类人,但是因为天生的变态特质他又更加特别。
他是以一种上帝的身份看待其他人,总是很优雅,带着礼貌又疏离的微笑。
对待料理,他说 “我喜欢做菜,是因为能自由地做出自己想的,自己要的东西,还有更棒的一点,是我能吃了它,就像人类向神奉上祭品一样。
” 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态,不由分说。
钟秀问他对于那些是没用的不需要的塑料棚是他来判断的吗,他说他不做判断,只是接受而已。
他打比方说,“就像雨一样,下雨了,江水满溢,起了洪水,人们被冲走了,雨做了什么判断吗?
那没有什么对错,只有自然的道德。
所谓自然的道德,类似于同时存在。
我既在这里,又在那里。
我既在坡州,又在盘浦,既在首尔,又在非洲。
”这一段话其实很有禅意,但是结合了他“烧仓房”的事实,就是如此让人不寒而栗。
他把他的判断比作自然的道德,形容自己是雨一样的存在,是主宰别人命运的让人无法躲避的灾难。
他说自己的工作就是在玩,烧仓房的爱好对他而言也是一种娱乐,他毫无负罪感,从中得到喜悦的同时带着好像在救助别人一样的无耻的心理“烧每一个仓房”。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施害者,更觉得自己是接受然后施行的执行者。
钟秀和惠美属于底层阶级的人,一个是送货员,勉强能维持生活的工作,梦想是做一个作家,另一个做着宣传模特的零工,一直在攒钱要去非洲旅行。
两个人在这个社会都无依无靠,从重逢的那一天开始两个人就产生了羁绊,钟秀深深迷恋着惠美,沉溺于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他在她的房间自慰,一直帮忙喂养她从来看不到踪影的猫,说她随便在人面前脱衣服是妓女的行为(怀着嫉妒引发的恶意脱口而出的言语)。
他对自己有所期望,期望可以成为作家,说自己还在练笔,他看到本就像看到河对岸的人,怀着本能的敌意,强烈的对比让一切不安和嫉妒都显得很虚无。
惠美是一个孤独的边缘人。
她一个人踏上去非洲的旅途,可以看不懂任何眼色在一群人面前表演,也能在夕阳下脱光衣服动人的舞蹈。
本也说过一句 “久违地感觉烧起来会很有乐趣。
” 她和之前的 “塑料棚”一样在这个世界形单影只,但她自己本身的特质又让她和别人不一样。
她是一个看上去阳光灿烂尤天真烂漫的人,虽然有趣有想法有内容,但是本确定目标的原因是她跟世界跟社会几乎没有一点儿交际。
本提起惠美 “和家人没有联系,也没有朋友。
” 她的家人不联系她,渐渐遗忘她(我是相信有枯井的,只是惠美母亲因为不关心所以根本不记得发生过的事情),只打零工,没有一分钱,社会和她自己相互抛弃了对方。
她说自己想像晚霞一样消失掉但又说死太可怕,是一个纠结又情绪化的人,热烈的时候心境高涨,精力旺盛,时常大哭然后睡眠很多,种种迹象都很像躁郁症。
总而言之,她不是一个正常的人,除了钟秀没有人注意到她,在本眼里是一个可以被丢弃被“烧毁”的存在。
本在惠美和后面一个女生讲自己故事的时候都打了呵欠,在他看来这些故事都很无聊,这些女人都是自己可以掌控并且主宰命运的人。
对于悬疑的点,其实早早都揭露。
本说自己已经定下下一个要烧的塑料棚后,钟秀突然说我爱着惠美,这一句话仿佛是一个恳切的请求,然而对方的回应却是毫不在乎甚至觉得有点儿可笑。
惠美失踪后钟秀一边在找家附近被人忽视的塑料棚一边在四处找惠美,一遍一遍敲她家的门,问她之前一起工作过的人,也问了惠美上哑剧课的老师。
他在找寻无果之后,终于去见了他心里怀疑的人,但是见面后他并没有问惠美的行踪,而是先问本烧了仓房了吗。
直到最后快离开的时候才提了一句最近有没有跟惠美联系,本说很久没见,说惠美就像一阵烟一样消失了。
钟秀的内心一直是有答案的,他还在挣扎着希望自己可以见到惠美,但是现实却不容得幻想。
本对一直对惠美失踪一事执着的钟秀说,“你太认真了,人生要享受,要从骨骼深处感受的贝斯的声音才是活着。
”而最后在拼图一一对应后,钟秀也和本一样做出了让心脏发出低沉贝斯声音的回击。
就像小说里“我”曾想过,他会不会叫我烧仓房呢?
延伸到电影中,最后的悲剧就是小说里一个念头的反馈。
整部画面的颜色都很黯淡,即使是惠美房间里只出现一瞬间的光亮,即使是本应浓烈的夕阳也在周围环境的渲染下显得很阴郁。
李沧东像一个哲学家一样不带感情地讲述了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本的行为对自己而言好像是写诗作画一般的优雅行径,不断寻找惠美的钟秀却好像一条仓皇又局促不安的狗,惠美则是牺牲掉的一阵烟。
一切残忍都被隐藏在衣冠楚楚的背后,就好像一副在美学架构下达到完美的作品,凑近看却是森森白骨。
不散特邀作者 | LORENZO戛纳又一部爆款诞生了!
李沧东时隔八年的新作《燃烧》,以3.8分创造了场刊历史最高分!
Indiewire,《卫报》,《综艺》纷纷献上四星以上的高分,甚至有外国媒体直接在推特上说,“如果这部电影不拿大奖,那么评委们都瞎了”。
《燃烧》着实在戛纳点燃了一把烈焰,在东亚电影佳作频出的这届戛纳电影节,直接把气氛推到了高潮。
《燃烧》根据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烧仓房》和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的短篇小说《烧马棚》改编而来。
电影讲述的是送货员钟秀(刘亚仁 饰)偶然与童年好友惠美相遇(全钟淑 饰),在前往非洲旅行之前,她请求钟秀照顾她的猫咪。
旅行回来后,惠美向他介绍了本(史蒂文·元饰),一个她在旅途上认识的神秘富二代。
一场三角恋由此开始,钟秀逐渐发现对惠美的痴迷,却又意识到自己与本之间存在的阶级差距。
在一次日落之时,本向钟秀透露自己烧废弃塑料大棚的奇怪嗜好。
此后有一天惠美突然消失,钟秀踏上了寻找惠美的不归之路。
李沧东作为一名作家导演,作品一直拥有极强的文学性,前作《密阳》和《诗》都是如此,特别是《诗》,一举拿下第63届戛纳电影节最佳编剧奖,这充分肯定了李沧东的创作才能。
在《燃烧》里,李沧东改编了村上春树和福克纳的作品,并且融入了自己的解读,《燃烧》从根本意义上来说变成了一部拥有希区柯克风格的悬疑电影。
《燃烧》的故事主线和《烧仓房》有着极大的相似,在《燃烧》里,惠美的角色和《烧仓房》里的“她”如出一辙。
惠美不仅上哑剧课,也在“我”面前表演了“剥橘皮”的戏码。
然而在《燃烧》里,李沧东给惠美增加了为美而做整容手术情节,且加入了“thegreathunger”(饥肠辘辘)的舞蹈,展现惠美对生活的渴望。
而在电影里夕阳下惠美裸着上身,在微光中举起双手缓缓舞蹈,又不禁潸然泪下的一幕,李沧东处理得十分高妙。
面对着朝鲜的政治宣传基地,在夕阳的余晖映照中,惠美忘情地对着阳光挥舞着双手轻轻摇曳。
她曾说过,她曾希望消失在余晖里,于是她舞着舞着就哭了出来。
青春的肉体下掩藏着一颗敏感且自怜自哀的灵魂,她深知自己和本在一起抛弃自我的事实,却无法抵御现实的残酷,说到底惠美是一个“依她的说法,她是在这种单纯的支撑下生活的”人,一旦失去了这种单纯,她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李沧东坦言这幕夕阳戏是最难拍的桥段,本来十分钟需要拍完的内容,他整整拍了一星期。
然而在这一幕里我们可以看到李沧东的大师功力,惠美的人物性格被夕阳打上高光,那一刻角色完整了,而她的单纯和心痛似乎触手可及,这绝对是银幕史上最美的夕阳之一。
而说到刘亚仁的角色钟秀,《燃烧》则更多地借鉴了《烧马棚》里的一些因素。
《烧马棚》讲的是愤怒和血缘,以第三人称视角展开的正义观的选择。
《燃烧》则把这个故事嫁接到了男主角钟秀的家庭和个人境遇上。
钟秀作为送货员身份卑微,然而他也有梦想。
他热爱写作,最爱的作家正好也是威廉·福克纳。
而钟秀的父母的介绍,他求职无门的桥段也更凸显钟秀社会底层的成员的身份,这为他对资产阶级的天然的排斥埋下伏笔。
这一点正好呼应了《烧马棚》里奴隶制和阶级的描写。
然而为了丰富钟秀的人物性格,增加电影后半段的悬疑气氛,李沧东还把钟秀塑造成对惠美痴迷的人。
他相信惠美家中养猫,相信惠美儿时坠落深井,并在惠美消失后,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欲和思念在她的床上自慰,幻想惠美没有离开,这种痴迷为电影最后的暴力悲剧结局做了最合理的铺垫。
本这个角色是李沧东改动最小的。
本相对于《烧仓房》里的“他”,有着类似的嗜好。
李沧东不仅把《烧仓房》关于烧仓房的对话几乎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且添加了本亦正亦邪的带有威胁一些语句,增加了人物之间的张力和紧张感。
如《烧仓房》里所说,本“简直成了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做什么不知意,反正就是有钱,谜一样的小伙子。
”
如果李沧东的《燃烧》只是成功地塑造了几个人物角色,那作品无疑只是做到了完整,却无法被称之为杰作。
《燃烧》的成功之处不仅在于角色的丰满,更体现在整体的叙事和悬疑气氛的营造上。
《烧仓房》里,“他”口中的烧掉没用的仓房,其实指的是烧掉没用的人,失踪的“她”到底是不是这个没用的人,村上春树没有继续往下写。
然而在《燃烧》里,李沧东为了设置悬念,让作品的后半部变成了寻找惠美的过程,如李沧东自己所说,他要达到的是设下一个迷局,让这个故事看起来似有似无。
无法确认的真实和缺失的因果关系,加上痴迷的怂恿,让这个故事最终走向了悲剧。
从未存在的猫,废墟里的枯井,浴室里的化妆盒,中奖的女表,那些意象背后到底是巧合还是必然的因果关系已经不再重要,当观众被这种紧张感和悬疑气氛吸入电影屏中无法呼吸,《燃烧》的目的就达到了。
李沧东用影像变出戏法迷惑观众进入他的电影情绪,在本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里暂时没有,也可能只会是唯一。
《燃烧》还值得称道的一点在于社会现实的影射,钟秀找工作的场景直指韩国年轻人失业的现实,他口中的“现在韩国有很多这种盖茨比”又揭露了韩国的贫富差距和阶层间的不平等,就连被本邀请来的女伴都还顺带谈了下中国人“强大”的购买力,这些点滴也为《燃烧》带来了更多的现实意义。
最后谈下表演。
刘亚仁在《燃烧》里的表现十分精彩,最后一幕的暴力戏码中他的呼吸声如声声悲鸣,透过银幕直戳观众的心。
虽说本届戛纳电影节男主竞争颇为激烈,(文森特·林顿---《开战》和马塞罗·冯特《狗舍惊魂》也献上了极为精彩的演出)然而他依然在影帝候选人中占据扎实的一席。
而新人全钟淑演出了惠美的纯真与敏感,她的夕阳舞蹈注定将被人铭记。
很难想象,李沧东历经了八年的沉淀,他第三次来到戛纳,在高手如林的第七十一届戛纳电影节迟迟登场,面对众多佳作依然交上了这份令人赞叹的答卷。
《燃烧》像一团从天而降的烈火,点燃了戛纳葳蕤的森林,想必这部作品必将浴火涅槃,作为李沧东的杰作载入史册。
· THE END· 这是“不散”的 第633 期 文章,快拿金棕榈吧!!!
更多阅读:《沉寂八年,这位韩国诗人导演再次燃烧》《这是刘亚仁新片,也是我的2018年最佳电影》
很多人把奉俊昊的《寄生虫》拿来和李沧东的《燃烧》作比较,表面看来,这两部电影讲的都是穷人遭遇富人后,双方精神交汇后产生的碰撞和震荡,但实际上,它们根本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寄生虫》好像一个制作精良的机关盒,你拿在手上摩挲把玩,充满好奇和希望的试图解开里面的秘密,因为你知道它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而《燃烧》呢,给我的感觉大概就是一个生锈的铁盒子,因为里面的一团火焰而砰砰作响,当你打开这个盒子,看到的只有燃尽后的烟雾和灼痕,但你能感受到它传来的热度,烘的你手心发烫。
《燃烧》改编自村上春树的小说《烧仓房》,原著寥寥数千字,角色连名字都没有,只是简单的我,他和她,便是电影里的钟秀、本和慧美,没有什么情绪的铺垫,带着作者典型的存在主义式的描述——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已经发生的事情,再荒谬都是成立和必须被接受的。
和原著的语焉不详与截然而止不同,向来信奉现实主义的李沧东给予了剧本更多的感情和控诉,他在拍一个年轻人,也是世界上许许多多的年轻人所共同拥有的一种情绪——愤怒,在他的观念里,这种愤怒会和影片中钟秀父亲的愤怒一样,一点一滴的积压在心里,然后找到一个节点一下子爆发出来,将周遭的一切都毁灭,只不过钟秀的父亲在设定上患有精神类的疾病,那么这些年轻人呢?
他们都病了吗?
《烧仓房》的实和《燃烧》的虚体也现了文本和影像之间本质的区别,文本更加的克制和冷静,拥有叙述者和旁观者的明确界限,而影像是暧昧的,是听觉和视觉相互勾连,是交感神经和副交感神经沆瀣一气。
影片里最打动我的一段是慧美裸着上半身在夕阳下跳舞,起初你会因为她的赤裸而感到轻微的羞耻,但接着你回忆起惠美描述她在非洲沙漠里看落日的景象,想起她哭着说想和这夕阳一起消失。
然后你会突然明白本所说的话,惠美是一个已经放弃了挣扎的女人,像一片随波逐流的叶子,欠着高利贷,没有亲戚朋友,唯一的生活技能就是扭扭腰跳跳舞,龟缩在脏乱的单室间里,和在路上偶然遇见的旧日邻居做爱。
惠美其实就是她口中的“little hunger”,生理上饥饿,不是指真正的肚子饿,而是对爱的匮乏。
在影片里,惠美有过三次舞蹈,一次是影片刚开始她受雇用舞蹈吸引顾客,虽然动作机械僵硬,但这却是她最充满生机的样子,因为她舞动双臂是为了最实在的一样东西——钱,钱代表的另外一层含义是生活的希望。
第二次舞蹈是在本的朋友们面前,本意是为了社交,但跳到最后她已经全然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最后一次舞蹈就是在夕阳下,这时的惠美精神早已经涣散,只剩下空壳,她迷蒙着双眼舞动的样子,真的有点像在风中飘摇的破旧的塑料棚。
惠美的全部生活就是一出“哑剧”,“不要想这里有橘子,而要忘掉这里没有橘子”,忘掉高富帅的本为什么会选她成为女朋友,忘掉本时常发出的非常危险的信号,忘掉自己的处境,甚至忘掉求生的欲望。
惠美是动物性的,身随心动,只有此刻,没有明朝。
那么和惠美比起来,本就是“great hunger”,生活富足,衣食无忧,朋友成群,工作即玩乐,年纪轻轻就拥有令人堪羡的完美物质生活。
但是我们都知道了,他的精神世界是一个黑洞,需要吸收无数的暗物质才能够获得短暂的平静。
本刚认识钟秀的时候就告诉他自己从来不会哭,也感受不到悲伤的情绪,因为没有眼泪作为证据。
一个人感受不到悲伤,那么从另一面来说,他也感受不到快乐,他能感受到的只有两个月一次的,响彻他的胸腔,震的他肋骨发麻的贝斯低音,但那也不是快乐。
他让我想到《美国精神病患者》里的贝尔,除了在杀人时感受到短暂的兴奋,其余时间充斥着愤怒、躁动和焦虑,饱受折磨。
所以,当钟秀最终将他杀死时,演员的表演非常令人玩味,那是一种对于死亡充满了憧憬的表情,平静而又沉迷。
我觉得本的内心是求死的,所以他会在“烧仓房”之前和之后,将自己的行踪与想法屡屡暴露给钟秀,就像他制作意面献祭给自己的胃,屠杀女孩献祭给内心的空洞,最终他把自己作为祭品献祭给了死亡。
男主角钟秀呢,在本和惠美的引导下,他从一个“little hunger”最终过渡为了“great hunger”。
和惠美一样,钟秀也生活在孤独之中,父亲入狱,母亲失踪,没有固定的工作,独居在乡下的房子里,虽然屋内有电话声,屋外是面向南韩的广播站,后院还有哞哞叫的牛,但钟秀的精神却始终处于一片寂静之中,所以他才会格外的关注惠美,因为后者就像那一束一天只有一次机会能够照亮房间的阳光一样,抓不到留不住,但却能唤醒生命的意义。
惠美的消失让钟秀终于感受到了精神上的饥渴,他着了魔似的寻找惠美,巡视仓房,尾随本,而他在此之后开始写作,也是为了能够填补精神上的空虚(对我来说这就是写作的意义-v-),但这一切都不足以让他“吃饱”,他获得满足的唯一方式只有杀了本。
《寄生虫》里,爸爸捅朴社长的那一刀,捅碎的是本来可以延续下去的梦想和贫富阶级之间牢不可破的间隔,那么《燃烧》中,钟秀的一刀,替惠美报仇的成分很少很少,那一刻他变成了他的父亲,对无望未来的愤怒,对喜欢的女性遭人玩弄的愤怒,对自己永远也达不到本所在的阶层的愤怒,对本可以通过“烧仓房”来获得精神满足的愤怒自己却不能感同身受的愤怒,只是在那一刻,这些愤怒被点燃了。
其实《燃烧》全片都有一种迷幻的氛围,而李沧东对于结尾的设置意味并不在于反转剧情或是形成悬念,很多人扒着一帧一帧的镜头,急切的想要找到惠美存在或不存在的证据,但这并不是电影的意义所在。
导演对影片剧本的构造全部都是指向内部的,他关注的不是事件的逻辑,而是处在事件之中的人的行为逻辑,说的庸俗一点,就是人性。
我热爱人性这个词,即使它更多表达的是负面的东西,我们自私,我们愤怒,我们拥有毁灭的欲望,但当我们意识到这些人性并感到困惑的同时,就意味着我们没有放弃与它交战的希望,在拥有了人性的同时,我们既有了我们最大的敌人,但也有了最有力的武器,剩下的,就只是用镜头也好,用文字也好,用行动也好,不断的去抗争罢了。
最喜欢的一个镜头
感觉就是几分钟可以读完的本来还蛮震撼的短篇小说被拉长成了两个多小时的电影。塞进去的是导演的技巧与辞藻,和故事本身有割裂感。
说浪费了两个多小时也有点夸张,夕阳下惠美的裸舞确实很美,但是实在弄不懂豆瓣这么多溢美之词和强行解读是从何而来,都说豆瓣人最爱文艺片真是一点不假。。可能我还不够合格吧,但就算这是为原著粉拍的,也得让我这种非原著粉看得下去才行啊。。实在觉得八分太高了。。
怀抱着great hunger的自己,可以像烟一样消失,可以像晚霞一样消失,可以像哑剧里的橘子一样,根本没有存在过。(绝不是阶级的故事啊,绝不是的。
非要用一个高度自我化的原著故事去针砭时弊,于是只能用硬邦邦的背景补充和细节解释做着无休止的修补。强行圈定的“正邪双方”似乎都无法引起观众的共鸣,女主角部分的个人表演和声画质感应该是全片最佳了,但那种自然的抒情氛围渐渐被导演刻意营造的现实基调压倒了。
太闷了,这片子有必要拍两个半小时么?节奏奇差。女主的脸,特别是眼睛,怪怪的,前半段看见她自动出戏。明明是短篇啊,搞得跟村上长篇一样絮叨…台词的存在感太强了,不存在的橘子大饥饿小饥饿祭品,非常村上风格的文本,听到也会出戏。想象片子放日本或中国拍,会是什么样子,感觉也没什么违和。
年纪大了受不了日韩系那么点事儿讲两个半小时
感觉是把一个犯罪故事拍成我看不懂的样子,很文艺片的感觉,既不紧张也不刺激,通篇都是压抑。
对白颇为村上,每一场都很漂亮,表达空洞。
本片存在一个根本问题:李沧东的影像风格是韩国电影里罕见的现实主义的,这从开场的长镜头里真实的市井范儿就可以看出,更何况本片的主题是更为现实的阶级差异;问题在于,这样现实主义的风格之下,却容纳的是一个带有悬疑、神秘和虚构性的故事文本,这两者实在难以兼容。两头都想顾的结果就是有些拧巴,好比把维托里奥·德·西卡的《偷自行车的人》与安东尼奥尼的《放大》嫁接到了一起。要么,把故事改得看上去没那么虚构,要么,放弃现实主义的影像,都应该可以让本片更好。另外,本片后劲十足,首先归功于刘亚仁的演技,他塑造的那个迷茫困顿的年轻人形象击中了我,没有他的精准诠释,本片会失色不少。顺带一提,其实中国电影总体水平不行,不单单受限于审查的钳制以及编导的能力,没有好演员,特别是没有年轻一代的好演员也是个严重问题。
第一次看到村上小说改编的电影能如此还原小说的气质,而且很好地电影化、加入作者风格。那种神秘、若即若离的氛围很迷人。夕阳下跳舞的一段可以当选年度银幕最美瞬间了。
没读过原著,就不知道电影的肤浅解读。导演对女性角色的贬低和窥视感的镜头暴力就已经足以让人恶心了,哥们儿还要假装自己很有文学涵养,真是卑鄙至极。
李沧东的美术依旧没有进步啊……因为画面难看,显得电影更长了,中间睡着了一次。大幅留白非常啰嗦。隐喻都懂,但也没觉得拍得多好。总觉得全钟瑞的胸很违和,尤其是正面露在表现“自由”的舞蹈里。猫的性格突变有点儿不合情理。与原著最大的区别是质感。村上轻飘飘、虚无的质感修改成了事出有因的硬核
其实不喜欢这种文艺片形式的悬疑片。2个半小时啊 ,感觉真的需要那么多写实的细节么?剪成1个半小时完完全全办得到而且对主线剧情没有任何影响。这部电影难道想说,跨阶层交朋友很危险?有钱人都是变态? PS.这片子后劲真的很足,因为片中确实包含太多细节,慢慢品味解读,确实会有不一样的观点。
全片充斥着微醺感,黄昏裸舞,空灵且颓唐。反映现实而具有讽刺意味,有种韩版盖茨比的味道。东亚年轻人都活的很压抑,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罢了 。
表达的东西基本上都能Get到,但是完全不感冒,感觉上这样一个故事,编剧的改编还是太实了,没有神秘感,甚至连留白都很少,而148分钟的电影太多重复的戏份了,这么枯燥的节奏,这么多缺乏设计感的长镜头,真的让人很难有耐心看下去。
作为导演的调度意识,对影像的敏感度和组织能力,皆是李的最高水准,过往的他是在文本中“编排”镜头,而非本片这样用摄影机来“想象”故事,但如今问题出在他对这个社会甚至世界那“痛苦且愤怒的殉道”是否会因自己“解读批判欲”的泛滥而沦为一场华丽与震慑的空洞?他曾有机会拍出杰作,现在够呛了。
无论是影像上还是文本上都非常平庸。手法娴熟的电影节电影。和什么夕阳下跳舞、烧衣服之类的镜头比起来,开篇10分钟大概最好看,是作家写人不费力的感觉。不过关于主题貌似没人往纵火欲与性欲以及年轻人的性压抑上解读呢......
莫把空洞当内涵,莫把矫情当文艺,莫把抽象当手法,真的不值这个分数
层层谜团 反复猜忌 反复确认 猫真的存在吗 井真的存在吗 燃烧真的存在吗 凶杀真的存在吗
很隐喻吗?我觉得是太直白吧,台词上面也收不住了,越听越神棍。没觉得刘亚仁演得多好,史蒂文元更加差。